倒春寒的夜風,刮在人臉上還帶著點刀子似的勁兒。傻柱從聾老太太那昏暗的小屋出來,拍胸脯保證時的豪氣還沒散盡,一股腦兒涌在心口,熱乎乎的。可這股熱乎勁兒剛踏進自己冷鍋冷灶的屋子,被穿堂風一吹,立刻就涼了半截。
“嘿!我這嘴……”傻柱反手輕輕給了自己嘴巴一下,坐在冰冷的炕沿上,心里那點得意勁兒被冷水澆透了,“聾老太太那兒是痛快了,可這肉……它從哪兒變出來啊?”
他這食堂班長兼九級炊事員的身份,擱平時或者前兩年,那確實有點門路,總能從指頭縫里漏出點油星葷腥。可如今這光景?廠里食堂的物資管得跟鐵桶似的,連耗子打洞都鉆不進去!庫房鑰匙保管得嚴實,進出賬目天天盤,連切菜剩下的邊角料,爛菜幫子都有人盯著去處。想從食堂“順”點肉出來?除非他何雨柱不想干這班長了,甚至不想在軋鋼廠混了!
連著兩天,傻柱天一擦黑就往城外那片兒黑乎乎的“自由市場”鉆。那地方人影幢幢,跟鬼市似的,交易都在袖筒子里掐手指頭,聲音壓得蚊子嗡嗡響。他揣著辛苦攢下的幾張票子,還有一小卷工業券,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來回逡巡。可別說肉了,連片像樣的豬板油都沒瞅見!偶爾有那么一兩個裹著破棉衣、縮著脖子的攤主,神秘兮兮從懷里掏出的,也不過是些干癟的土豆、生了芽的蒜頭或者幾把蔫吧的野菜,還要價高得離譜。傻柱轉了兩晚,凍得鼻頭發青,兜里的錢票都快捂熱了,愣是沒花出去!急得他嘴角都起了燎泡,在自家屋里團團轉,跟熱鍋上的螞蟻沒兩樣。
三月八號婦女節,簡寧休息半天,下午來派出所陪李成鋼,李成鋼看著妻子日漸消瘦的臉頰,已經顯懷五個月了。心里不是滋味。他終于咬著牙,趁取片區的機會,動用“老金”弄來半斤的五花肉。不敢太多,怕懷疑。
這肉,為免扎眼惹麻煩,李成鋼下班特意用油紙裹得嚴嚴實實塞在挎包里。到家立刻緊閉門窗,連窗簾都拉得密不透風。
炒菜也成了李家天大的事,李建國守在門口望風,廚房里王秀蘭系上圍裙親自掌勺。舍不得多放油,只切了幾片薄薄的肥肉在鍋里“滋啦”一燎,煉出點可憐的油星,再把切好的肉片和土豆塊丟進去快速翻炒。久違的、帶著油脂焦香和肉本身醇厚香氣的味道,瞬間在小廚房里炸開,霸道地彌漫開來。
李雪姣使勁吸著鼻子:“媽,太香了!”簡寧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李成鋼看著家人臉上難得的滿足,心里既欣慰又帶著警惕。
鍋里的肉燜得愈發酥爛,香氣也愈發濃郁,絲絲縷縷頑強地從門窗縫隙里鉆了出去。
……
李家五口人剛圍坐飯桌端起碗筷,溫馨又帶著點緊張的氣氛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篤篤篤”的敲門聲打斷。
屋里瞬間靜了下來。李建國和王秀蘭交換了個眼神。李建國起身走到門后,沉聲問:“誰?”
“我!柱子!”傻柱的聲音透著急切,鼻子還在使勁吸溜,“李叔,是我!”
李建國拉開條門縫,傻柱的大臉就擠了進來,眼神卻直往屋里鉆,鼻子像獵犬用力嗅著。
“嗬!這味兒!”傻柱眼睛锃亮,聲音拔高,“李叔,你家吃肉呢?真地道!紅燒肉燜土豆?”他那廚子的鼻子,對這油煙氣息敏感得邪乎,尤其在這全院飄野菜味的時節,這點肉香簡直像探照燈。
李成鋼也走了過來,高大身形擋在門口,臉色平靜但眼神銳利:“有事,柱子?”
傻柱這才把目光從飄香的飯桌上收回來,堆起笑容:“成鋼兄弟!可算找著你了!哥哥我……唉,遇到難處了,求你幫把手!”
“說。”李成鋼簡意賅。
“嗨,這不……”傻柱搓著手,語氣急切,“聾老太太,你知道的,年紀大了,饞肉饞得不行,念叨好些日子了!”他強調著,“我這當‘孫子’的,孝敬她是本分啊!可這兩天腿都跑細了,黑市也去了,是真弄不來!急死我了!你看……”他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帶著懇求,“你家這肉……勻我點?就一碗!給老太太解解饞!我出錢!黑市價也行!”那眼神,滿是期盼。
李成鋼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理解心意,但這肉……是給懷孕的妻子和全家打牙祭的,分量本就不-->>多,更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柱子,”李成鋼聲音沉穩,拒絕得干脆,“對不住,這肉,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