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李成鋼低喝一聲,鉗住他下巴的力道不容抗拒。他動作麻利,甚至比剛才更粗魯了些,棉簽重重地涂抹在那些青紫擦傷和裂口上,毫不留情地將可能殘留的煤渣和細菌消殺干凈。每一處觸碰都帶來尖銳的刺痛,周衛東咬緊牙關,身體微微顫抖,愣是沒再躲閃,也沒吭聲。
疼痛似乎也驅散了一些心底的混亂。他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看到李成鋼低垂著眼瞼,眉頭微蹙,專注于手上的動作。
“嘶——”當碘酒涂到眉骨上一道較深的傷口時,周衛東終于忍不住哼了一聲。
李成鋼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但手上的力道似乎放輕了那么一絲絲。他沒說話,撕下一小塊紗布,笨拙地貼在傷口上,用膠帶固定住。
“行了。”他松開手,把用過的棉簽扔進爐灰桶,“皮外傷,死不了。記住,下次打架,挑個沒警察路過的地方。”
這話聽著是訓斥,卻又帶著點說不出的意味。周衛東胡亂地抬手抹了把臉,把沒掉下來的眼淚蹭掉,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家在哪兒?”家里做啥的?李成鋼一邊收拾藥盒一邊問。
“帽……帽兒胡同。”父親在街上打零工,當窩脖,母親在家糊紙盒。周衛東的聲音像蚊子哼哼。
“帽兒胡同?”李成鋼動作頓了一下,似乎在腦子里檢索著那片錯綜復雜的平房區,“幾號院?”
“……65號院,倒座房。”周衛東的聲音更低了,頭也垂得更深。說出地址時,他感到臉頰火辣辣的,比涂了碘酒還燙。他想到公安把他帶回院里的丑相。
李成鋼沉默地把藥盒放回抽屜,“啪嗒”一聲關上。他腦子里立刻浮現出那種狹窄、陰暗、住著好幾戶打零工人家的擁擠景。家里大人恐怕也是什么活兒都干,一天沒活計就一天沒嚼谷。他沒再多問,只是抬起下巴指了指門口:“能走嗎?能走就回去吧。天黑了,雪大。”
周衛東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點頭:“能!能走!”他轉身就想往外跑。
“等等。”李成鋼的聲音又叫住了他。
周衛東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僵硬地轉身。
李成鋼沒看他,走到爐子邊上那個烤得溫熱的小鐵桶旁——那是他們平時烤窩頭片的地方。他掀開蓋子,里面還有兩塊烤得邊緣焦黃、梆硬的窩頭片。他拿起其中一塊看起來稍大些的,用報紙隨意地一裹,塞到周衛東手里。
窩頭片還帶著爐火的余溫,透過粗糙的報紙傳到手心。
“路上吃。”李成鋼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遞出去一件再尋常不過的東西,“雪大路滑,看著點道兒。錢和糧票收好,別丟了。”最后那句叮囑,語氣加重了些。
周衛東握著那塊溫熱的窩頭,愣住了。他想說“謝謝”,但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只能慌亂地點頭,猛地拉開那扇沉重的木門,一頭扎進了門外翻卷的漫天風雪里。寒風瞬間淹沒了他單薄的身影。
門在李成鋼身后“咣當”一聲關上,帶進來的寒氣讓爐火都暗淡了一下。
李成鋼站在原地沒動,目光落在門口地上殘留的幾點迅速融化的雪水印跡上。他緩緩抬起手,終于從棉警服口袋里摸出了煙盒和火柴。他叼上一根煙,丟了一根給小孫,劃著火柴。
小孫合上登記簿,輕輕嘆了口氣,打破了沉寂:“成鋼,那孩子……”
“登記完了?”李成鋼打斷他,聲音透過煙霧傳來,顯得有些沉悶。
“嗯,寫好了。”
“那就行了。”你先去食堂吃飯,我這邊先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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