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三食堂的喧鬧,帶著黏膩的熱度和食物的氣味撲面而來。新廠擴建如火如荼,工人們的飯量似乎也跟著口號一起“超英趕美”了。擁擠的隊伍在窗口前緩慢蠕動,汗味、菜味和嘈雜的人聲混雜在一起。
傻柱陰沉著臉站在后廚通往打飯窗口的過道里,像一尊門神。昨晚露天電影場那場刻骨銘心的羞辱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聶副廠長那冰冷的“無組織無紀律無法無天”的批語,保衛科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架走的狼狽,還有工人們幸災樂禍的眼神……一幕幕在他腦海里反復播放,每一次重演都像鈍刀子割肉。尤其是許大茂那張在放映機光影下壓抑著得意冷笑的臉!這個陰險小人!是他!一定是他!傻柱固執地將所有屈辱的根源都歸結到許大茂頭上——不是他放電影,不是他搞什么狗屁“核心雅座”,不是他裝模作樣給領導遞涼茶,自己怎么會過去?怎么會說那些話?怎么會挨打挨罵?!“許大茂,你個孫子!這事兒沒完!”傻柱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燒,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端著飯盒,慢悠悠地晃進了三食堂的大門——正是許大茂。他穿著一件藍色工裝,但扣子扣得一絲不茍,頭發也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甚至還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熟門熟路地排在了三號窗口的隊伍末尾。宣傳科的趙海燕也在同一個窗口排隊,就在許大茂前面。
許大茂的出現,如同一顆火星扔進了傻柱這堆憋悶已久的干柴里。傻柱心里:“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孫子,爺爺正愁找不到你呢!敢陰我?今天不讓你嘗嘗爺爺的‘抖勺神功’,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他臉上瞬間掠過一絲猙獰的快意,仿佛已經看到許大茂端著只有幾根菜葉的飯盒,在眾人面前憋屈又不敢的倒霉樣。
傻柱二話不說,徑直走到三號窗口里面,一把推開正在忙碌打菜的雜工小王:“起開起開,這兒我來!”
小王一愣:“柱哥?您這……”
“廢什么話?讓你讓開就讓開!”傻柱不耐煩地搶過小王手里的大勺,重重地在菜盆沿上敲了一下,發出刺耳的“鐺”的一聲,目光如同鷹隼,死死鎖定在隊伍后面那個端著飯盒的身影上。他要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訴許大茂:食堂,是他傻柱的地盤!得罪了他,連口飽飯都別想吃上!
隊伍前面,許大茂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打菜窗口。當他看到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取代了雜工,手里握著那把亮晃晃、油膩膩的大勺子,并對自己投來毫不掩飾的、混合著恨意和挑釁的目光時,許大茂心里“咯噔”一下,瞬間如明鏡一般透亮。
許大茂心里冷笑:“哼!傻柱啊傻柱,真是個沉不住氣的莽夫!昨晚吃了那么大的虧,今天就迫不及待要在食堂找回場子?還親自上陣堵我?想給我抖勺?讓我當眾出丑餓肚子?你也太小看我許大茂了!跟你這種沒腦子的夯貨硬碰硬,那才真是掉價!”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許大茂就已做出了決斷。他臉上不僅沒有絲毫驚慌,反而堆起一個堪稱溫和有禮的笑容,微微側身,對著排在自己前面同樣端著飯盒的年輕女同志—宣傳科干事趙海燕——客氣地低聲說道:
“海燕同志,勞您大駕,幫個忙。”
趙海燕聞聲轉過頭來。她二十出頭,梳著兩條烏黑的麻花辮,穿著整潔的列寧裝,皮膚白皙,眉眼間透著一股知識分子的清秀和干部子弟特有的矜持。見是科里風頭正勁的放映員許大茂,她臉上也帶了點笑意:“許師傅?什么事?”
許大茂笑容更盛,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無奈和歉意:“哎喲,真是不好意思,我這肚子突然有點鬧騰,想去趟廁所解決一下。你看這……”他揚了揚手里的飯盒和幾張皺巴巴的飯票菜票,“排隊不易,能不能麻煩您,一會兒幫我一起遞進去?就打一份窩頭,一份炒土豆片,一份白菜湯就行。票都夾在飯盒蓋子里了。”他的姿態放得很低,語氣誠懇,讓人難以拒絕。
趙海燕看了一眼許大茂略顯“痛苦”的表情(許大茂甚至適時地微微皺了下眉頭),又看看厚著臉皮杵在窗口里、虎視眈眈的傻柱,心里大概也明白了幾分這兩人不對付。她本就是熱心性子,加上同在宣傳科的情分,便爽快地點頭應道:“行,許師傅你快去吧,這點小事兒,交給我了。”她覺得傻柱那種粗魯的做派也確實讓人看不順眼。
“太謝謝您了海燕同志!回頭一定好好謝您!”許大茂如蒙大赦,一臉誠懇地感激道,麻利地把自己的鋁制飯盒(上面磕了個小坑,特征明顯)和飯菜票塞到了趙海燕手里。然后,他捂著肚子,做出一副內急難耐的樣子,腳步匆匆地朝著食堂門口廁所的反方向——食堂側門走去,迅速消失在了門口的人流里。
傻柱心里:“操!尿遁?跟老子玩這套?孫子,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死死盯著趙海燕手上的那個帶小坑的熟悉飯盒,嘴角咧開一個得意的獰笑。“跑得了許大茂,跑不了飯盒!老子就認準這個盒子了!敢讓女人替你擋槍?行!那就連她那份一起抖嘍!”傻柱打定主意,只要趙海燕遞上這個飯盒,他就毫不留情地施展“抖勺絕技”,讓許大茂中午只能喝西北風!至于趙海燕?不過是宣傳科女干事,還能翻了天?正好殺雞儆猴!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
很快,輪到了趙海燕。她先把兩個飯盒放到窗口臺子上:“師傅,打兩份。”
傻柱一把抓過前面那個帶小坑的飯盒,斜眼瞥著趙海燕,甕聲甕氣地問:“打什么?”
“一份窩頭,一份土豆片,一份白菜湯。”趙海燕清晰地回答。
“好嘞!”傻柱故意拉長聲調,語氣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陽怪氣。他拿起盛土豆片的大勺,勺子下去的時候看著滿滿當當,眼看就要倒入許大茂的飯盒格子里。
趙海燕身后的工人們都伸長了脖子看著。
就在這時!
只見傻柱手腕猛地一抖!動作幅度之大、之刻意,簡直像是在耍雜技!
“唰啦!”
滿滿當當一勺油亮亮的土豆片,硬生生被他手腕劇烈地一顛一抖!瞬間,勺子里超過三分之二的菜片如同遭遇了小型地震,噼里啪啦地又落回了菜盆里!最后落入許大茂飯盒格子里的,只剩下一小撮可憐的、蔫頭耷腦的土豆片,稀稀拉拉地散落著,連盒底都沒能完全蓋住!而那油膩的大勺,還在傻柱手里故意得意地晃了晃,幾滴油星子差點甩到趙海燕身上!
“傻柱!你干什么?!”趙海燕原本平靜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一股被當眾羞辱的怒火直沖頭頂!她是個中專畢業的干部,父親是廠里11級技術員,兩個哥哥一個在保衛科,一個在機修車間,從小到大哪里受過這種氣?尤其還是當著這么多工人的面,被一個廚子如此明目張膽地欺負!
“什么干什么?打菜啊!”傻柱翻了個白眼,毫不在意,拿起勺子又去舀那份寡淡的白菜湯,“下一個窩頭……”
“你打菜?有你這么打的嗎?!”趙海燕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干部特有的嚴厲質問,“我清清楚楚看著,你一勺子下去滿滿當當的,手腕抖得跟抽風似的,抖下去大半勺!你就給我打這么點?你這叫打菜?你這叫故意刁難!欺負人是不是?!”她的聲音清脆響亮,瞬間吸引了整個三食堂大部分人的目光。
“刁難?欺負人?嘿!”傻柱被趙海燕當眾這么一頂,特別是那句“抖得跟抽風似的”讓他下不來臺,火氣也上來了,他把勺子重重往菜盆里一插,濺起幾點油花,指著那個帶小坑的飯盒,梗著脖子嚷道:“你少在這兒血口噴人!我抖勺?我抖勺那也是抖許大茂的勺!跟你沒關系!誰讓他自己當縮頭烏龜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