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門臉不大,灰磚墻,綠色的木門,門口掛著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里面光線有些暗,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墨水和舊木頭混合的氣息。值班室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藏青色警服、袖口磨得發亮的老公安坐在靠門的桌子后面,正戴著老花鏡看報紙。聽到腳步聲,他抬起眼皮,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來,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疏離。
“同志,找誰?”聲音不高,卻透著股威嚴。
李成鋼挺直腰板,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又帶著點退伍兵的硬朗:“您好,同志。我找張所長。我是軋鋼廠李建國的兒子,李成鋼。剛退伍回來,有點……安置上的事,想請教一下張所長。”他刻意點出了父親的名字和關系,聲音不卑不亢。
老公安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又掃過他空空如也的手(白天不拿東西),眼神里沒什么波瀾。他沒多問,只是抬手指了指里面一間關著門的辦公室:“所長在里頭。等著。”說完,又低下頭繼續看他的報紙,不再理會。
李成鋼道了聲謝,安靜地站在略顯狹窄的走廊里等著。墻壁上貼著一些褪色的宣傳畫和規章制度。空氣有些凝滯,只有老公安翻動報紙的窸窣聲。他雙手微微握拳,掌心因為緊張微微出汗。成敗在此一舉。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那扇門開了。一個身材敦實、同樣穿著藏青色警服、但領口風紀扣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個搪瓷缸子,看樣子是去打水。國字臉,眉毛很濃,眼神沉穩銳利,正是張所長。
“所長。”李成鋼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張所長腳步一頓,看向他,眼神帶著詢問。
“張所長,您好。我是軋鋼廠電工李建國的兒子,李成鋼。剛退伍回來。”李成鋼再次自報家門,聲音清晰。
“哦?老李的兒子?”張所長濃眉微揚,似乎想起了什么,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些,“當兵去了?好小子,精神頭不錯!怎么,找我有事?”
“是,所長。”李成鋼微微吸了口氣,聲音壓低了些,帶著恰到好處的懇切和一點退伍兵的直率,“退伍回來,武裝部那邊暫時還沒安置方向。我爸……我爸在家老念叨,說您最是關心愛護后輩,也最了解咱們這片的情況……,讓我遇事拿不定主意,可以來請教您。”他刻意強調了“關心愛護后輩”和“了解情況”,眼神里充滿了晚輩對長輩的尊重和一點恰到好處的求助意味。
張所長端著搪瓷缸子,食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缸壁,發出輕微的嗒嗒聲。他目光在李成鋼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掂量著他的來意和分量。走廊里安靜得只剩下那嗒嗒的敲擊聲和老公安翻報紙的窸窣。
片刻后,他像是閑聊般開口:“嗯,退伍安置是大事。武裝部按政策辦。我們公安嘛,維護治安是本職,確實也需要可靠、有覺悟的年輕人充實力量。”他頓了頓,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李成鋼,“小伙子,在部隊表現怎么樣?”
李成鋼心中一凜,知道關鍵點來了!立刻挺直腰板,聲音不高但清晰有力:“報告所長!在部隊三年,表現良好!拿過一次連嘉獎,一次營嘉獎!最主要的是,”他刻意加重了語氣,“在第三年的時候,**光榮地加入了組織**!還因為一次執勤任務表現突出,立了個**三等功**!”他把“組織”和“三等功”咬得格外清晰有力。
張所長敲擊缸壁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評估。他點了點頭,語氣依然平淡:“嗯,不錯。有組織身份,有軍功,是好苗子。”他話鋒一轉,似乎只是隨口一提,“老李最近身體還好吧?有陣子沒見了。”
“托您的福,我爸身體挺好,就是老念叨您,說您工作忙,也不好意思總打擾。”李成鋼立刻接話,語氣自然。
“嗯,都是老熟人了。這樣吧,”張所長像是做了個隨意的決定,“你留個名字和立功受的記錄給我。安置的事,武裝部是正管,不過所里最近街面巡邏任務重,也確實需要人手。我回頭……看看分局那邊有沒有補充人員的計劃,如果有合適的崗位需求,我會留意一下。你回去也跟武裝部的同志好好匯報你的情況和意愿,特別是組織身份和軍功,這是你的優勢!等有信兒了,我再讓你爸知道。”
最后這句話,聲音不高,卻像一道明確的信號燈亮起!
“明白了!太感謝您了,所長!我一定好好準備!”李成鋼心中狂喜,但臉上竭力保持著感激和克制。他知道,白天這趟“探路”的目的已經達到!張所長暗示了會“留意”,更重要的是那句“等有信兒了,我再讓你爸知道”——這是讓他晚上去家里“詳談”的隱晦邀請!
“嗯,去吧。好好準備武裝部那邊。”張所長不再多,端著搪瓷缸子轉身走向水房。
李成鋼再次向門口的老公安點頭致意,腳步沉穩地走出了派出所。陽光照在身上,他卻感到一絲即將進入“深水區”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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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李成鋼換上了一身干凈的便裝(軍裝太扎眼),腋下緊緊夾著一個用舊報紙包裹得嚴嚴實實、方方正正的包裹——里面正是那兩條沉甸甸的“特供”香煙。他按照白天打聽到的大致方位,找到了張所長居住的那個筒子樓。
樓道里燈光昏暗。李成鋼深吸一口氣,敲響了張所長家的門。
門開了,露出張所長穿著家常衣服的身影。看到是李成鋼,他臉上沒有太多意外,只是側了側身,聲音不高:“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