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仿佛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在了李淵的身上。讓他那因為憤怒而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理智,瞬間冷卻,取而代de之的,是刺骨的寒意。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的臉色,也在聽到鐘聲的那一刻,變得煞白。
他們可以不信一個傳令兵的瘋話,但他們不能不信這響徹全城的警鐘!
“陛下……”房玄齡的聲音在顫抖,他一生運籌帷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但此刻,他的嘴唇卻哆嗦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陛下!大事不好!”
又一名內侍,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臉上血色全無。
“宮門外……宮門外大亂!左右金吾衛的營地……燃起了大火!喊殺聲……喊殺聲已經傳到承天門了!”
如果說,第一道消息是驚雷,第二道消息是冰水,那么這第三道消息,就是一把最鋒利的尖刀,毫不留情地捅進了李淵的心臟,然后狠狠地攪動。
李淵的身體晃了晃,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扶住了面前的龍案,才沒有跌倒。
他的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西城門破了……
賊軍入城了……
金吾衛大營起火了……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的腦海里瘋狂地沖撞、組合,最后,拼湊出了一個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的真相。
長安,真的失守了。
“是……是誰?”李淵的嘴唇翕動著,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出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領兵的……是何人?”
那傳令兵已經癱軟在地,聽到李淵的問話,他仿佛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恐懼。
“是……是一面玄色的大旗……”
“旗上……旗上繡著一個‘李’字……”
“領頭的……是……是……是平陽公主殿下!”
“轟——”
李淵的腦海,徹底炸開了。
平陽公主……李秀寧……他的女兒……
那個在娘子關,被楊辰迷惑了心智的逆女!
他瞬間明白了。
什么堅守不出,什么驕兵之計,什么飲酒作樂,什么潑婦罵街……
全都是假的!
那都是楊辰演給他看的一場戲!一場天大的騙局!
楊辰的主力,根本就不在娘子關!他用一個空城,用一個羅成,就將自己麾下最精銳的秦王和幾十萬大軍,死死地釘在了太行山下!
而他真正的殺招,他最鋒利的一把刀——他的女兒李秀寧,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了自己所有的防線,翻越了那被自己認為是天塹的終南山,從自己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給了自己致命一擊!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好一個楊辰!
好一個“情圣”!
“噗——”
一股腥甜的液體,猛地從李淵的喉嚨里涌了上來。
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濺紅了面前的龍案,也濺紅了那張攤開的,標注著整個大唐江山的輿圖。
鮮血,正好落在了“長安”兩個字上,觸目驚心。
“陛下!”
“父皇!”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的驚呼聲,與殿外沖進來的李建成、李元吉的呼喊聲,混雜在一起。
整個兩儀殿,徹底亂成了一團。
李淵卻什么都聽不到了。他撐著龍案,雙眼死死地盯著地圖上那片被自己鮮血染紅的地方,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他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
輸給了那個被他視作酒囊飯袋、靠女人上位的豎子。
輸給了那個被他親手送出去,當做棋子的女兒。
無盡的悔恨、憤怒、羞辱、恐懼,像潮水一般,將他徹底淹沒。
就在他意識即將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殿門外,又一次傳來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絕望的嘶吼,那聲音,幾乎不似人聲。
“報——!!!”
“玄武門急報!定國軍主帥楊辰,親率三萬鐵騎,已……已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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