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一直都在。
從江都行宮的混亂中,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宦官就憑著對宮內地形的熟悉,奇跡般地躲過了叛軍的第一波清洗。他沒有選擇獨自逃生,而是像一道影子,遠遠地綴在楊辰和蕭皇后的身后。他武藝低微,幫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這雙老眼,確認自己的主子是否還安好。
在瓜洲渡口,眼看楊辰二人被司馬德戡的騎兵追殺,他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只能躲在暗處,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逼入鎮海觀這座絕地。
當楊辰神威天授般一鼎轟殺司馬德戡時,趙德躲在廟宇不遠的角落里,激動得老淚縱橫,幾乎要跪地叩拜神明。可隨后而至的叛軍大部隊,又將他從云端打入了地獄。
他看到楊辰帶著皇后退回大殿,看到那些剛剛投誠的驍果軍在殿外倉促布防。他知道,這點人手,根本擋不住如狼似虎的叛軍大隊。他也明白,楊辰一定是在殿內尋找著什么,尋找著那唯一的生機。
他們需要時間。
趙德佝僂的身體里,那顆忠誠了一輩子的心,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他從藏身的角落里沖了出來,手里攥著一根撿來的木棍,像個瘋子一樣,沖向了剛剛抵達廟宇外的叛軍陣前。
叛軍的領軍將領,是宇文化及麾下的另一員心腹大將,陳棱。此人比司馬德戡更為殘忍嗜殺。他剛到場,便看到了司馬德戡那不成人形的尸體和被砸爛的廟門,以及那些嚴陣以待、明顯已經反叛的驍果軍。
陳棱的臉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心中怒火滔天。
“一群廢物!給我上!踏平這破廟,男的剁碎了喂狗,女的……”他眼中閃過一抹淫邪的光芒,“活捉!”
就在他準備下令總攻的時候,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宦官,揮舞著一根可笑的木棍,尖叫著沖了過來。
“反賊!你們這群弒君的chusheng!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趙德的聲音嘶啞,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陳棱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他正愁一肚子火沒處發泄,這不知死活的老東西正好撞上門來。
“把他給本將軍抓過來!”
兩名親兵催馬上前,輕而易舉地將年邁力衰的趙德擒住,拖到了陳棱的馬前。
“老東西,你是什么人?”陳棱居高臨下地問道。
“呸!”趙德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狠狠地吐在陳棱的馬靴上,“亂臣賊子,也配問咱家的名號!皇后娘娘就在里面,有種的,就從咱家的尸體上踏過去!”
他故意高聲叫喊,就是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為殿內的楊辰和蕭皇后多爭取哪怕一息的時間。
皇后娘娘?
陳棱的眼睛亮了。他獰笑著,從馬鞍上抽出一條牛皮長鞭。
“啪!”
長鞭撕裂空氣,狠狠地抽在趙德的背上。皮開肉綻,鮮血瞬間染紅了那身破舊的內侍服。
“啊——!”
這便是蕭皇后在殿內聽到的那聲慘叫。
“趙德……”蕭皇后的身體搖搖欲墜,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她想沖出去,卻被楊辰一把死死拉住。
“別去!你現在出去,他的死就白費了!”楊辰低吼道,他的雙眼也有些發紅。他雖與這老宦官素不相識,但對方此舉的用意,他一清二楚。這是一條用性命為他們鋪就的逃生之路。
殿外,陳棱的酷刑還在繼續。
“啪!啪!啪!”
鞭子一次又一次地落下,趙德的慘叫聲漸漸微弱,但他始終沒有求饒,只是用盡最后的力氣,斷斷續續地咒罵著。
“老東西,骨頭還挺硬。”陳棱打得有些不耐煩了,“說!廟里到底有什么機關?楊辰那小子是不是想從地道跑?”
趙德趴在地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他抬起頭,布滿血污的臉上,竟然擠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