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離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在漸濃的夜色和菩提樹的陰影下,他的雙眸仿佛自身在閃爍著幽微而智慧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神秘的星辰。他沒有直接回答班納的困惑,而是將指尖從茶杯邊緣移開,輕輕落在石桌表面那層薄如蟬翼的夜露上,動作緩慢而從容,仿佛每一個細微的舉動都蘊含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深意。
“班納博士,在解答你的疑問之前,我想先給你講個故事。”洛離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山澗清泉流淌過青石,帶著一種撫平人心的力量,“一個關于禪寮、怒目與慈眉的故事。”
他話音剛落,班納便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盡管內心深處仍有疑慮,但洛離身上那種獨特的氣場讓他無法拒絕——仿佛對方不是在講述一個無關緊要的傳說,而是在揭示某種能改變他命運的真理。他屏住呼吸,目光緊緊落在洛離臉上,連肩頭那只異色瞳黑貓偶爾發出的輕哼聲都未曾分心。
“禪院的晨鐘余韻還繞著檐角,明心居士攥著半濕的帕子,快步走進覺明禪師的寮房。”洛離的聲音漸漸壓低,帶著幾分敘事特有的節奏感,將班納的思緒瞬間拉入了那個晨霧繚繞的古寺之中,“他額角的青筋沒褪盡,坐下時椅腳蹭得青磚輕響,語氣里還裹著未散的火氣:‘師父,方才在山門口,見幾個孩童拿石子砸護院的老松,我喝止他們,反倒被家長搶白“多管閑事”。那刻我只覺血往頭上涌,恨不能指著他鼻子辯——這松是寺里百年的念想,怎容得糟蹋?可轉頭又想起“不生嗔恨”的戒,硬生生把話咽回去,如今這心像塞了團燒紅的棉絮,又悶又疼。’”
班納聽到這里,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明心居士那種“想發作卻強行壓抑”的感受,他再熟悉不過——每次體內伽馬能量蠢蠢欲動時,他不也是這樣嗎?明明渴望釋放,卻要拼盡全力壓制,生怕那股力量沖破束縛,釀成無法挽回的災難。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滑過喉嚨,卻沒能完全驅散心底那股莫名的躁動。
洛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神微微柔和了幾分,繼續說道:“覺明禪師正捻著佛珠,聞抬眼,指了指寮房墻上的掛軸——左邊是怒目金剛,手持降魔杵,眉梢如劍挑著殺氣;右邊是慈眉菩薩,懷捧凈瓶,指尖垂著露水滴落。‘居士看這兩幅像,金剛是惡,菩薩是善么?’”
“明心一怔,搖頭:‘金剛是護法,見邪祟才發威,不是無端動氣;可我那怒,倒像被人踩了尾巴,失了分寸。’”洛離模仿著明心居士的語氣,帶著幾分懊悔與自省,“‘那你方才“咽回去”的,是怒,還是你的“怕”?’禪師遞過一杯溫茶,水汽氤氳著飄向明心眼前,‘你怕這怒犯了戒,怕別人說你“修得不好”,便把它往心底壓——好比用石板堵山泉,水越積越滿,終會沖開石板,濺得自己一身濕;可若你蹲下來,看看那泉眼為何涌?是因為有人擋了它的路,還是它本就該順著溝壑流?’”
“怕?”班納低聲重復著這個詞,心臟猛地一縮。他一直以為自己壓制浩克是為了保護他人,可洛離的故事卻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了他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他何嘗不是在“怕”?怕自己失控后變成怪物,怕被世人唾棄,怕再也找不回曾經的自己。這種恐懼如同無形的枷鎖,將他和浩克緊緊捆綁在一起,讓他在“壓制”與“爆發”的夾縫中痛苦掙扎。
洛離沒有打斷他的思緒,而是繼續講述:“明心捧著茶杯,指腹蹭過溫熱的瓷壁:‘師父是說,要我問這怒為何來?’‘正是。’禪師指尖點了點金剛像的眉眼,‘你怒孩童砸松,是疼惜草木;怒家長蠻橫,是氣“道理被曲解”——這怒的根,本是善念,只是被“別人不聽我的”的執念裹住,才成了燒人的火。你若一上來就壓,倒把那點善念也埋了;不如坐下來,跟這怒說說話:“我知道你是想護著松,想守著理,可發脾氣沒用,咱們換個法子——明天在松旁立塊木牌,寫著‘百年松,護寺人,望君惜’,不比吵一架強?”’”
聽到“怒的根,本是善念”這句話時,班納的呼吸驟然停滯。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浩克的誕生,不正是源于他對伽馬射線研究的執著,對科學真理的追求嗎?最初那場baozha,他是為了保護同事才沖進輻射區——那股力量的根源,本是“守護”,可后來卻因為恐懼和壓制,變成了毀滅的象征。難道……他一直都錯了?
“明心的肩膀慢慢松下來,帕子在手里揉成了團:‘可我總怕,這怒壓不住,會變成心魔。前幾日聽香客說,有人為了點小事動怒,最后失手傷了人,說那是“心魔纏了身”。’”洛離的聲音帶著幾分凝重,仿佛在回應班納心中的擔憂,“‘心魔不是怒生的,是你把怒當敵人,它才成了魔。’禪師捻動佛珠的手頓了頓,聲音沉了些,‘你若見了怒就躲,見了怒就壓,它便在你心底藏著,等你虛弱時跳出來——你越怕它,它越兇;可你若直面它,理解它,就像金剛見了邪祟不躲,卻也不胡亂揮杵-->>,而是辨清了“該護什么,該降什么”,那怒就成了你的“護法力”,不是你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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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納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過往的種種畫面:在紐約街頭與軍隊對抗時的狼狽,在南非草原上失控破壞時的自責,在這個村莊里用醫術幫助他人時的平靜……原來他一直把浩克當成敵人,當成詛咒,卻從未想過要去理解它,引導它。就像明心居士把怒當成洪水猛獸,卻忽略了怒背后的善念一樣,他也忽略了浩克那股力量可以被轉化的可能。
“他起身走到掛軸前,指尖在金剛與菩薩之間劃了道淺痕:‘你看,金剛的怒目,和菩薩的慈眉,本是一張臉——怒目是“不縱容惡”,慈眉是“不放棄善”。你把怒里的執念剝掉,剩下的“護善之心”,便讓金剛成了菩薩;可你若把怒壓著,執念裹著怒,倒讓菩薩也變了金剛的兇相。’”洛離的聲音漸漸拔高,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明心望著掛軸,忽然笑了,額角的青筋漸漸平下去:‘原來不是要跟怒對著干,是要陪它坐一會兒,聽它說清楚“為什么來”。就像方才,我若不忙著壓怒,而是跟那家長說“這松陪了寺里百年,孩子不懂事,咱們慢慢教”,或許就不會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