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凌云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不疾不徐,平靜無波:
“當年,楊玄感黎陽舉兵,以‘為天下解倒懸之急’為名,聚眾十萬,震動兩京。”
“你李密,時任楊玄感謀主,獻上中下三策,雖其未納上策,然你之謀算,已為禍亂之始。”
“楊玄感敗亡,你僥幸逃脫,然天下洶洶之勢,自此而啟。大隋根基的第一道裂痕,有你一筆。”
李密身體一震,猛地抬頭,看向黑暗中的輪廓。
他...他竟然在數落自己的“罪狀”?
從那么早開始?
凌云的聲音繼續,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錘子,敲打在李密的心上:
“其后,你流亡江湖,隱姓埋名,終入瓦崗。”
“翟讓本一草莽,雖有野心,格局有限。若非有你李密的謀劃,瓦崗豈能如此快速地崛起?”
“也是你,漸攬權柄,排擠舊部,終致內訌,翟讓死于宴間,瓦崗人心自此離散。然你野心不止,自稱魏公,設百官,儼然帝制,聚攏流寇,對抗朝廷,使中原腹地烽煙四起,生靈涂炭。此其二。”
李密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這些事,他自然清楚,但從凌云口中如此平靜地道出,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俯瞰歷史的審判意味。
“后來,太上皇北巡,被困雁門,帝威受損。天下反王以為良機,你李密,串聯諸賊,自為盟主,聚兵四明山,攔截圣駕龍舟,公然刺王殺駕!”
凌云的聲音陡然轉冷,雖未提高,卻讓室內的溫度都仿佛驟降“此乃十惡不赦之首罪!若非天命不絕,太上皇洪福,又有元霸橫空出世,后果將不堪設想!此其三。”
“四明山敗后,你退回瓦崗,元氣大傷,卻不知收斂。依舊割據一方,抗拒王化。”
“而今,更是困守孤寨,猶做困獸之斗,妄圖勾連外藩,續其殘喘。”
凌云緩緩道“李密,你之罪,始于楊玄感之亂,禍延中原,毒流天下。撬動大隋社稷之根基,煽動四海不寧之烽煙,更行刺駕謀逆之惡舉。”
“樁樁件件,皆是抄家滅族、萬死難贖之罪。天下雖大,已無你容身之處!王法雖寬,亦判你必死之局。”
一番話說完,室內重新陷入寂靜,只有李密粗重而紊亂的喘息聲。
然而,奇怪的是,聽完凌云這近乎宣判般的數落,李密心中的震駭與絕望,反而稍稍平復了一些。
冷汗依舊浸濕后背,恐懼未曾遠離,但一種屬于梟雄的,對局勢的判斷,本能地在心頭漾起。
虎威王...他若真要殺我,何須說這么多?
以他的身份、他的武力,既然能悄無聲息地來到這里,取自己的性命不過彈指之間,為何要浪費時間,細數自己的“罪狀”?
是了!
他是在威懾,是在展示他掌控一切的能力,也是在...提醒我,我的處境多么絕望,我的罪孽多么深重!
但正因為說了這么多,反而可能...并不是沒有轉圜的余地!
李密的心臟再次跳動了起來,這一次,卻帶上了一絲絕境逢生的僥幸!
他重重地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鎮定,甚至帶上了一絲恭敬與懺悔:“虎...不...大王!”
他改變了稱呼“大王所...句句屬實,李密...罪孽深重,百死莫贖!大王神威天降,李密螻蟻之軀,生死早已在大王掌中。”
他略微停頓,觀察著黑暗中的反應,雖然什么也看不到,但還是繼續說道:“大王既然親臨,又...又與李密說至此,想必...非只為取李密性命而來?”
“李密雖罪該萬死,然...然對瓦崗上下,尚有些許影響力,對天下反王的情勢,也略知一二...若大王能給李密一個...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李密愿效犬馬之勞,肝腦涂地,以贖前罪!”
他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一絲卑微的祈求。
他將凌云的話,解讀為一種“招降”或“利用”的前奏。
畢竟,他李密還有價值,不是嗎?
瓦崗之主的名頭,對收服殘余勢力,或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