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刻。
凌云的身影如同輕煙般從樹后飄出,借著房屋的轉角、柴垛的陰影,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小院的側后方。
這里是一條更窄的夾道,堆放著一些廢棄的雜物,墻根生著濕滑的苔蘚。
他駐足墻下,側耳傾聽。
院內寂靜無聲,墻內亦無呼吸、腳步等動靜。
隨即,凌云的足尖輕點,雙手扣住墻頭,動作輕靈得如同沒有重量,連墻頭的浮灰都未曾驚動多少。
他伏在墻頭,快速地將院內的情形掃視了一遍。
小院不大,一目了然。
正屋門窗緊閉,廂房門上掛鎖,院內打掃得還算干凈。
確認院內無人,也無異常后,凌云這才飄落院中,落地時屈膝卸力,點塵不驚。
他并未立刻進入正屋,而是先貼近正屋的窗戶,用手指蘸濕窗紙,戳開一個小孔,向內窺視。
屋內也是空無一人,陳設簡單,一張書案,幾張胡椅,一個書架,以及一個簡易的臥榻。
凌云輕輕推開窗戶,如游魚般滑入室內,反手將窗戶虛掩還原。
室內光線昏暗,他選擇了書案后那張背靠墻壁,且有書架遮擋的胡椅,緩緩坐了下來。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明轉暗,山寨中的喧囂似乎也漸漸沉淀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院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
凌云的眼神微微凝聚。
隨著開鎖聲響起,正屋的門被推開。
一個身影帶著一身的寒氣和頹唐走了進來。
他沒有立刻點燈,而是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向書案的方向。
正是李密。
他甚至沒有察覺到屋內的空氣中多了一絲不屬于他的氣息。
他只是沉浸在自身的巨大落差與不甘之中,跌坐在書案后的椅子上——也正是凌云此刻所坐的位置旁邊,另一張椅子上。
兩人相距不過數尺,中間隔著一張書案的寬度。
黑暗中,李密沉重的呼吸聲和偶爾發出的嘆息,清晰可聞。
然而,或許是直覺,或許是對危險的敏銳,就在他心緒紛亂之際,一股沒來由的寒意,陡然從尾椎骨竄起!
不對!
這屋里...除了他,還有別的“東西”!
那是一種難以喻的壓迫感,仿佛黑暗中有一頭蟄伏的猛獸,正睜開了眼睛!
李密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睡意和頹唐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兆沖刷得干干凈凈。
但他并未像常人般失聲驚呼或慌亂失措。
能成為瓦崗之主,與翟讓周旋,與朝廷大軍抗衡至今,他自有其過人之處。
驚駭之后,便是屬于梟雄的冷靜。
他沒有立刻動作,甚至沒有扭頭去看那壓迫感傳來的方向。
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接著,他強行壓下狂跳的心臟,放緩了本已有些急促的呼吸,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屬于主人的威嚴與探究:
“何方朋友,深夜造訪李某陋室?”
他在試探,也是在判斷形勢。
來人能無聲無息地潛入他的私密住處,未被門外守衛察覺,絕非庸手。
貿然呼救或者激烈反抗,只可能會死得更快。
此刻,冷靜的對話,或許是唯一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