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掃過下方人山人海、此刻卻鴉雀無聲的秀才們,慢悠悠地打開卷冊,目光落在第一行。廣場上,連風聲似乎都徹底停滯了。
數千顆心臟仿佛被人攥緊,提到了嗓子眼。
程萬里嘴角的笑意加深,猛地提高音量,聲音穿透云霄:
“經本官與學政官等同僚細細評判,本科發解試頭名解元——陽谷縣,西門慶!”
轟——!
這聲宣告如同九天雷霆,轟然炸響!瞬間點燃了整個東平府貢院門前的死寂!
雷鳴般的歡呼聲,真正的、發自肺腑的、積蓄了全部力量的歡呼聲,毫無預兆地猛然爆發!
震得貢院高墻上的古老瓦片都在嗡鳴顫抖!
“解元郎!解元郎!解元郎——!”
“好!好啊——!我就知道!西門兄當真了的!”
“解元!西門解元!東平府總算守住這口氣了!”
貢院前剎那間化作一片沸騰的人海,無數雙手臂如同驟然拔地而起的森林,高高低低地瘋狂揮舞著。
帽巾、書稿、汗巾……一切可以拋起的東西被興奮地甩向空中。
風暴的中心,西門慶一身儒衫,佇立人叢。
在那排山倒海的歡呼砸下的瞬間,他原本冷峻如淵的嘴角,終于難以抑制地、不可遏制地向上揚起。那是一抹混合著如釋重負、巨大野望和隱隱自負的笑容。
胸前一緊,那貼身的龍鱗鎖驟然發燙!一個極度興奮的尖叫聲幾乎在西門慶腦中炸響,震得他識海嗡鳴:
“哎呀呀!廢柴,原來你不是土坷垃里滾的朽木頭啊!竟然是……金絲楠木!頂頂珍貴的金絲楠木芯兒啊!哇哈哈哈——!撿到寶了!大寶貝哇!”
鎖靈稚嫩尖銳的狂笑聲在西門慶意識里回蕩,帶著莫名的激動。
在龍鱗鎖藥圃深處,一身粗布衣衫的張文遠,手中拿著藥鋤,此刻正站在一株蒲公英,遙遙望向貢院方向。
他捋著頜下幾縷稀疏的胡須,一直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多日不見的、久違而欣慰的笑容。
在他身邊,蒲公英、蛇莓、兩面針、蒼耳等一眾藥材,個個高興得枝葉簌簌發抖!
藥圃邊,小囡囡已經高興得一蹦三尺高,拍著手尖叫著:“中了!中了!爹爹中了頭名!”
她歡笑著,像顆小炮彈般猛地一頭扎進身旁秦雨溫軟的懷中,咯咯的笑聲如同清泉流淌。
西門慶身后,一聲洪鐘般的炸雷吼聲,猛地從西門慶身后響起:“二哥——!好漢子!真英雄!”
武松那只蒲扇般巨大厚實的手掌,裹脅著千斤巨力,帶著狂喜狠狠拍在西門慶肩頭!
這一掌純粹是忘情激動,力量之大,拍得西門慶身形一晃,腳下踉蹌,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旁邊的魯智深更是不管不顧,抱住西門慶暢懷大笑:“哈哈哈!痛快!痛快啊!灑家早就說過!灑家這兄弟,便是天上的文曲星君轉世下凡塵!”
當下,學政官命衙役貼出公告,發解試文試中舉者暫莫離開府城,待十五日后,與發解試武舉人,一同參加“鹿鳴宴”,以示褒獎。
沸騰的喝彩聲浪中,一個因激動而變調的嗓音,沖著端坐馬上的高衙內放聲高喊:
“‘豬鼻子里插蔥——裝象(相)’的且看看!你且睜大眼好好看看!這才叫真文采!真本事!想靠腌臜手段上位?呸!癡心妄想!”
這響亮無比的指桑罵槐立刻引來周遭眾多秀才的強烈共鳴與哄然叫好:
“說得對!真本事見真章!”
“西門解元!實至名歸!”
“那靠爹吃飯的‘球二代’,羞也不羞?”
……
無數道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鄙夷和解氣,如同無數把鋒利的刀鋒,齊刷刷地掃射向高衙內。
喧天的聲浪中,學政官再次接過了那支象征無上榮譽的象牙毛筆。
朱砂飽滿欲滴。他再次踏上梯級,在榜文的最頂端,揮毫寫下四個光輝奪目的大字:
“陽谷縣西門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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