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房的夜,漫長而冰冷。沈青瀾蜷縮在土炕一角,耳畔是窗外呼嘯的寒風與看守內侍偶爾的低語。她沒有絲毫睡意,大腦在黑暗中異常清晰,反復推敲著白日里每一個細節。
香囊是蘇繡,贗品香料需專門調制。這絕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東西放入她枕下?織造處人多眼雜,但能接近她床鋪的,無非是同屋的幾名宮女,以及……負責灑掃庭院的粗使宮人。
她細細回想近日同屋宮女的神色行,似乎并無太大異常。那么,重點便落在那些可以隨意進出各屋,卻最不引人注意的粗使下人身上。她記得,前兩日確實有個面生的小內侍,借口清理蛛網,在她們屋內逗留了片刻。當時未曾在意,如今想來,嫌疑最大。
必須將這條線索傳出去!
她悄悄挪到那扇唯一的小窗下。窗戶被木條從外釘死,只留縫隙透氣。她摸索著,從發間取下一根最普通的烏木簪――這是她僅有的、未被搜走的硬物。她用簪尖,極其小心地在窗欞內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刻下了一個小小的、扭曲的符號。這符號看似木材天然的紋路,實則是她與蕭景玄初次在宮中“偶遇”時,他隨手畫在塵埃里,曾玩笑說可作為暗記的圖形。她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也不知道這微弱的訊息能否被他的眼線捕捉,但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嘗試。
做完這一切,她將簪子重新藏好,靠墻坐下,保存體力,等待黎明的審判,或者……轉機。
靖王府?夜不能寐
靖王府的書房,燈火徹夜未熄。
蕭景玄負手立于巨大的輿圖前,目光卻并未聚焦其上。顧昀肅立一旁,匯報著最新的進展。
“殿下,查到了!那香囊的蘇繡手法,出自城南‘錦繡坊’一位姓林的繡娘之手。此繡娘技藝精湛,但性子孤傲,接活不多,且每件作品都有獨特標記。屬下已派人暗中取得那香囊的圖樣,正連夜前往核實。”
“很好!”蕭景玄眼中寒光一閃,“香料呢?”
“贗品龍涎香的調制需要幾種特殊原料,京城內能湊齊并能模仿到以假亂真程度的鋪子不多。我們排查了所有可能的地下香料作坊,初步鎖定城西‘百香閣’的調香師傅有重大嫌疑。此人嗜賭,近期曾欠下巨額賭債,但三日前突然還清,來源不明。”
“賭債……來源不明……”蕭景玄冷笑,“順著這條線,給本王挖!挖出是誰給他的錢!還有,那個可能栽贓的小內侍,宮內查到線索了嗎?”
“宮內暗線正在秘密排查所有近期行為異常的低等內侍,尤其是與司禮監、長春宮(德妃)、東宮有過來往的。但目前尚無明確目標。”
蕭景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焦躁。他知道調查需要時間,但青瀾在宮內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加快速度!另外,讓我們的人,明日早朝,將彈劾劉保的折子遞上去!罪名不必坐實,先攪渾水,讓他們自顧不暇!”他要用前朝的攻勢,來緩解后宮的危局。
“是!”顧昀領命,遲疑片刻又道,“殿下,還有一事……我們監視墨韻齋的人發現,今日午后,崔琰府上的那名幕僚又去了一次墨韻齋,似乎……與孫老頭發生了爭執,不歡而散。”
“爭執?”蕭景玄挑眉,“看來崔琰與‘墨先生’之間,也并非鐵板一塊。繼續監視,或許……這是我們接觸‘墨先生’的一個機會。”
宮廷暗夜?青鳥再臨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雜役房外的看守似乎也抵不住困意,呵欠聲漸止。
沈青瀾忽然聽到窗欞傳來極其細微的“篤篤”兩聲,仿佛夜鳥啄擊。她心中一凜,屏住呼吸。
窗外,一個壓得極低的女聲響起,依舊是昨夜那個陌生的聲音:“青鳥。”
沈青瀾立刻湊近窗縫,低聲道:“仙蹤何處?”
“娘娘讓問:可有線索?”
沈青瀾心中一定,迅速將關于粗使小內侍和蘇繡香囊的推測,用最簡練的語說出:“疑是生面孔粗使內侍,前日借口清掃入室。香囊乃宮外蘇繡,贗品需特制。”
窗外沉默一瞬,隨即道:“知曉。安心等待。”
話音落下,窗外再無聲息。
沈青瀾靠著墻壁,緩緩舒了一口氣。賢妃娘娘的能量,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大。這條線,果然通了。
翌日清晨?朝堂風波
金鑾殿上,永和帝面色沉郁地聽著朝臣奏報。近日邊關不穩,國庫吃緊,諸事煩心。
就在這時,都察院一名御史出列,朗聲道:“陛下,臣彈劾司禮監掌印太監劉保,縱容下屬,濫用職權,誣陷宮人,擾亂宮闈!昨日其干兒子李德海,僅憑一來歷不明之贗品香囊,便欲將織造處一名無辜宮女打入慎刑司,若非景陽宮容姑姑及時指出疑點,險些釀成冤案!司禮監如此行事,豈非視宮規法度為無物?請陛下明察!”
此奏本一出,滿殿皆驚!彈劾內宦,尤其是劉保這等皇帝近侍,需要極大的勇氣。不少寒門官員暗自叫好,他們早對劉保及其黨羽不滿。而以太原王氏為首的世家官員則眼觀鼻鼻觀心,保持沉默,樂得看戲。清河崔氏的官員更是面無表情,仿佛事不關己。
龍椅上,永和帝的眉頭深深皺起。他看向跪伏在地的劉保,聲音聽不出喜怒:“劉保,可有此事?”
劉保心中叫苦不迭,他確實授意李德海借搜查之名行些方便,卻沒想到事情沒辦成,反而被都察院抓住了把柄。他連忙磕頭:“陛下明鑒!奴才……奴才只是聽聞貢品遺失,心中焦急,督促下面人嚴查,絕無縱容誣陷之意啊!李德海辦事不力,奴才定當嚴懲!”他毫不猶豫地將干兒子推了出去頂罪。
永和帝冷哼一聲,他豈會不知這些奴才之間的勾當?但司禮監是他平衡朝局、掌控宮廷的爪牙,不能輕易動搖。
“既如此,李德海革去隨堂太監之職,杖責三十,貶入浣衣局。劉保御下不嚴,罰俸半年。至于那名宮女……”永和帝頓了頓,“既無確鑿證據,便開釋了吧。日后查案,需得人贓并獲,證據確鑿,不可再如此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