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何時才能明白吶,眼下,你們的對手是我。”
他抬手擦去唇角暗紅,撕下半片袍角,將短橫刀系在掌心。
“今日我就站在林斐然身后,攔下所有人。”
他相信,她會解開這方陣盤,就如同她相信,旋真有能力護住后方。
為首之人冷聲道:“那便看一看,被族長遺棄的廢物,到底能攔下幾人!”
話音剛落,八位細犬族人便立即奇襲而去,速度之快,肉眼無法捕捉,只能看見道道幽藍雷光在陣盤上游走。
雷行之法是血脈秘技,等同于人族的功法,威力如何,全看功法修為如何,修為不同,速度也會不同,是以八人雖然都是細犬一族,但速度其實有差異。
最快的便是那位發分黑白之人。
幾乎只是眨眼間,他便又要逼近中心,旋真在他身后追逐,雙手結印,一道驚雷霎時從掌中飛出,籠罩而去!
那人顯然低估旋真,未曾料到這雷法威勢不小,雖然閃身躲避,卻仍舊被擊中右腿,趔趄倒地,吃了一嘴土。
在旋真追上之前,他翻身而起,冷然看向追來之人,唇齒中擠出三個字:“你找死!”
他抬起手,向其余幾人作勢:“本想放你一馬,如今看來卻是沒有這個必要,先將他除去,再專心對付林斐然!”
另外幾人立即調轉朝向,圍攏而來,將他困在其中。
與旋真有六分相像的男子緩步上前,話語中并無半點溫情:“先前我們去往妖都,想要借用鏡川道場,期間不過與你調笑幾句,便引得林斐然出手,從此再也不許我等入內。
怎么,做了妖尊的狗,你心中是不是很得意?
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他看向其余人,目光中盡是戲謔與嘲笑:“諸位可能沒有見過,他剛當上使臣時,便遠道而來,去往族中尋過我們,還以為自己能找到家人,未曾想到,原來就是我們主動將他遺棄山林!”
其余細犬族人并不意外:“我們早有聽聞,他缺少兩根脛骨,根本無法修行族中秘技,算不上細犬,遺棄也是應當。放在其他族群,或許還會將他撫養長大,但我族絕不需要弱者!”
旋真神情仍舊天真赤誠,嘴角帶著淡笑,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余光瞟向陣盤中心,再沒有詭異的字符亮起,失去限制,林斐然心中更是斗志滿滿,一時間也與赤牙斗得難分上下。
他必須為她拖住這些人,為此,受兩句奚落,已經算是最輕的代價。
旋真道:“一個不需要弱者的族群,必然出不了強者。”
“怎么,這話難道是你母親教你的不成?”與他相像之人先是覺得好笑,竟然捧腹不止,“你們還不知道罷,旋真是被一條黃狗養大的,他的母親,真的是一條狗。
若不是他親口說出,誰又能夠相信?”
但笑過后,他的眼中又生出難掩的嫌惡。
“我的母親是細犬族長,而你的母親,只是一條黃狗,這般稱呼,是在侮辱誰?”
旋真雙手插腰,并不覺得侮辱:“你不愿認我做兄弟,你的母親自然不是我的母親,但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和我一起汪汪叫吶。”
眼前光芒一閃,旋真還來不及還手,便被擊退數米,胸前登時傳來劇痛,令他有些目眩。
那人面色青黑,露出旋真這輩子都顯不出的神情:“你不配提起母親,在她眼中,你永遠是一塊抹不去的污點。”
旋真的母親是一只極為驃壯的黃犬。
在幼時,他并未意識到她是一只無法人的狗,也未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可以開口的人。
他有許多兄弟姐妹,都是和他一樣的小狗崽。
他們每日在山林草野間打滾,每晚躺在溪邊遙望夜空,長呼著回應彼此。
同樣四肢著地,同樣汪汪開口,只除了沒有尾巴,需要裹上布片外,他與它們并無不同。
后來,兄弟姐妹們早已長大,各自離去,蒼老的母親仍舊帶著他東奔西走,直到四歲那年,她馱著他走出原野,去往城鎮。
在一座破廟中,他見到了第一個“人”。
“這是哪一族的孩子,怎么穿得破破爛爛,騎著一只狗就來了?”
修士神情驚訝,抬手將旋真抱起,黃犬只是在周圍乖乖坐下,靜靜看著眼前之人。
修士打量著一人一狗,不明白旋真從何而來,便拿出腰間簽筒,卜了三卦,這才看清過往緣由,心中不免唏噓起來。
“還一直以為妖族都視子若寶,沒曾想也有這等冷情之人,只因為天殘,便將人棄至山林不顧,生死由天……
萬般皆是命,老頭我看破天機太多,也只剩一年活頭,罷了,苦命人遇上苦命人,且將你收養教導,一年后再托付老友。”
修士就住在這間破廟中,旋真與黃犬也一同待下,他每日除了鋤草種豆,便是教導旋真如何成為一個人。
“世人修道,大多取假,犬子修道,反求其真。”
自此,旋真便有了名。
破廟中的日子,頗有些雞飛狗跳,旋真就像一只真正的幼犬,雖然純真可愛,但也會忍不住作祟,學會雙腳走路后,最常做的便是興奮撲去,撞向老修士的腰。
最令人頭痛的,還是教他口出人。
他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是一個人,甚至還覺得不會“汪”的老修士十分可憐,總要咕嚕兩聲,以表同情,學得并不認真。
每到這時,黃犬便會抬爪拍他,齜牙低嘯,直到他委屈開口時才會收聲。
旋真尚小,不知老修士與黃犬為何如此著急,一年-->>之中,玩玩鬧鬧下也學了不少,但心性純真,與人交流時也十分純稚,倒也與他年紀相符。
一年后,天命已到,老修士不急不緩將房間整理好,走到院中,一手攬著旋真,一手摸著黃犬,等待老友上門將旋真接走。
那是一個落葉紛紛的秋日,入目皆是一陣枯黃,破廟之上又掉下幾塊瓦片,將昏昏欲睡的他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