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的陰冷潮濕尚未從衣衫上褪去,范府那兩扇緊閉的、透著威嚴與疏離的朱漆大門便已矗立在眼前。
門楣上“范府”二字鐵畫銀鉤,在傍晚漸暗的天光下,沉甸甸地壓在心口。
范閑深吸一口氣,上前叩響了門環。
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傳出老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范平站在他身后半步,低垂著眼,將周身因傷勢和疲憊而略顯紊亂的氣息盡力收斂,只余下屬于“病弱二公子”的那份沉寂。
門軸轉動,發出沉悶的“吱呀”聲。
開門的不是尋常門房,而是管家范貴。
他見到門外的范閑和幾乎被他半扶著的范平,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隨即化為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和心疼。
“大少爺!二少爺!你們可算……”
范貴的聲音哽咽了一下,連忙側身讓開,“快,快進來!老爺在書房等著呢!”
踏入范府,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個世界。
高墻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隔絕了部分殺機。
庭院深深,回廊曲折,亭臺樓閣在暮色中顯出朦朧的輪廓,比澹州老宅不知氣派了多少,卻也冰冷了多少。
下人們垂手侍立,目光低順,但范平能感覺到那些看似恭敬的視線下,隱藏著多少審視與好奇。
范貴引著他們,腳步匆匆,徑直穿過幾重院落,來到范建的書房外。
“老爺,大少爺和二少爺回來了。”
范貴在門外躬身稟報。
“進來。”
里面傳來范建沉穩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
范閑推開門,扶著范平走了進去。
書房內燃著寧神的檀香,光線明亮。
范建端坐在寬大的書案后,穿著一身家常的深色便袍,手中正拿著一卷書,見他們進來,才緩緩放下。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范閑身上,上下打量,見他雖風塵仆仆,但精神尚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隨即,他的視線便移到了范平身上。
那目光,深沉、復雜,帶著久居上位的審視,也帶著一絲……范平難以精準形容的、混雜著關切與更深沉東西的意味。
仿佛要透過他這副蒼白虛弱的外表,看清他體內那點微末的真氣,看清他這一路究竟經歷了什么。
范平垂下眼瞼,避開那過于銳利的注視,依著禮數,用帶著虛弱氣力的聲音道:“父親。”
范閑也連忙行禮:“父親,我們回來了。”
范建沒有立刻說話,書房內陷入一片短暫的寂靜,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