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澹州老宅檐下的滴水,不緊不慢地過著。
范平的生活,被切割成涇渭分明的兩塊。
大部分時候,他依舊是那個需要人操心、走幾步路就喘不上氣的病秧子,整日懨懨地歪在躺椅或床上,暗自搬運著那絲若有若無的《基礎養生訣》氣流,感受著身體深處那緩慢卻真實的修復。
變化是細微的,卻逃不過身邊人的眼睛。
他能自己坐起身的時間長了,喝藥時眉頭不再皺得那么緊,甚至能在范閑攙扶下,到院子里曬足一炷香的太陽。
老夫人來看他時,渾濁的眼里也多了幾分寬慰。
而每天費介踏進這小院的那小半個時辰,則是另一番光景。
那不再是單方面的傳授,更像是一場思維的對弈。
費介依舊會帶來那些形貌各異、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藥材或毒物,但他的講解,不再僅僅是名稱和功效,反而會帶著一種引而不發的試探。
“娃娃,你看這‘赤蝎粉’,性烈如火,見血封喉。若想化解,當用何法?”
費介捻起一撮腥紅的粉末,目光卻落在范平臉上。
范平“虛弱”地靠在軟枕上,眼皮半耷拉著,像是隨時會睡過去。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費介以為他今日精神不濟時,才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
“以寒克熱……是不是……太直接了?”
費介眉梢微挑:“哦?那依你之見?”
“它性子這么烈……像爆竹……一點就炸……”
范平的聲音氣若游絲,思路卻清晰得可怕。
“能不能……找個東西……把它外面那層‘引信’……先包裹住?讓它……炸不起來?”
“包裹‘引信’?”
費介眼神一凝,這個概念前所未聞,卻瞬間在他腦中引發了無數聯想。
中和、化解是常規思路,而“包裹”、“隔絕”則是一種全新的路徑!
叮!來自費介的啟發+10!
范平感受著到賬的情緒點,心中毫無波瀾。
這幾日,他如同一個技藝精湛的釣魚佬,每次只拋出一點點帶著現代科學影子的魚餌,看著費介這條大魚一次次咬鉤,貢獻出豐厚的“點數”。
他的余額穩定增長,甚至抽空兌換了那個信息探查技能,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目標使用。
這天下午,費介來得比平日稍晚,臉上帶著一絲風塵仆仆,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從隨身攜帶的木箱底層,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個玉盒。
打開盒蓋,里面躺著一株通體漆黑、形態扭曲宛如鬼爪的干枯草藥,隱隱散發著一股陰寒的氣息。
“娃娃,今日讓你見識個寶貝。”
費介的語氣帶著罕見的鄭重。
“此物名為‘墨魘須’,生于極陰死地,三百年方可得此一株。其性至陰至寒,觸之血肉潰爛,乃天下奇毒之一!”
他頓了頓,觀察著范平的反應。
卻見那病弱少年只是眨了眨眼,臉上并無懼色,反而帶著點純粹的好奇。
費介繼續道:“然,天道玄奇,物極必反。若以此物為主藥,輔以‘烈陽花’、‘赤炎草’、‘金烏藤’這三味至陽至剛之物,以秘法煉制九九八十一日,便可化盡陰毒,煉成一味吊命奇藥‘回魂散’!其效,據說堪比南慶皇室秘藏的‘護心丹’!”
他說到最后,語氣中不免流露出一絲自得。
這“回魂散”的煉制之法,即便在他毒道一脈,也屬不傳之秘。
范平看著那株賣相猙獰的草藥,腦子里想的卻是另一套邏輯。
陰寒,陽剛,相克相生……聽起來復雜無比,像是一道充滿冗余步驟的落后程序。
他“努力”思索著,眉頭微微蹙起,用他那特有的、斷斷續續的語調,開始了“投餌”:
“聽著……好麻煩呀……”
費介一愣:“麻煩?此乃奪天地造化的精妙平衡,何來麻煩之說?”
范平“費力”地組織著語,像是在梳理腦中混亂的思緒:“又是陰……又是陽……還要三味藥……打架……”
他抬起清澈(偽裝)的眸子,望向費介,拋出了那個醞釀已久的問題:
“就不能……直接把它里面……那個‘陰寒’的玩意兒……單獨弄出來嗎?缺什么……補什么…-->>…干嘛非要……找別的藥來……跟它打群架呢?”
“單獨……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