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雅間里,林嵩抬眼偷偷打量,向潼抱著孩子輕聲哄睡,身后的嬤嬤低著頭,一不發。
靜謐的環境讓林嵩汗流浹背,“冰鑒里的冰化得真快,是吧,夫人。”
向潼不語,只是一味地哄著孩子,林嵩碰了一鼻子灰,干笑了兩聲,只聽向潼說道:“天熱,嬤嬤用些紫蘇飲,驅驅熱氣。”
“夫人,咱不是說好不生氣了嘛。”
“誰說我生氣了。”
那嬤嬤微微點頭,林嵩賠笑道:“那你怎么不理我?”
“孩子正鬧著,你難道瞎了嗎?”
“天氣悶熱,你何苦帶著他。”
向潼眼睛一瞪:“你是甩手掌柜,我哪有你那樣好的命,說扔就扔。”
“夫人。”
林嵩話音未落,便聽洛清芷的聲音響起:“嫂嫂怎么也來了?”門口兩人相繼進門,隨之坐下。
“在家里待得煩悶,加之天氣又熱,這兩個孩子一個哭另一個也跟著,鬧得慌,便帶著他出來走走。”
林嵩也說道:“這位是從前在陸府做事的陳嬤嬤,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尋著她,有什么想知道的,便問吧。”
“那便辛苦嬤嬤了。”
“小姐客氣,老身也不過是在陸家做過幾年工,些許聽過幾件事。”
“三爺既請嬤嬤來,想來您是知道我要問什么了?”
“是。”
“那就請嬤嬤細細說來吧。”
陳嬤嬤有些猶豫,洛清芷說道:“嬤嬤放心,今日之事只有屋里這幾人知道,不會給嬤嬤引來麻煩。”
“老身知道的也不多,些許記得,那是弘興五年春闈后的第三個月上吧,當年陸家的公子們盼了多日的金榜終于貼張在禮部南院的東墻上。陸家的長輩們一早便焚香禱告,祈求三清真人顯靈,能讓孩子們十幾年的寒窗苦讀沒有白費。
那年的陸家,嫡系旁支有本事的公子不在少數,可唯獨我們家的公子的名字寫于金榜之上,中了進士。
老爺,夫人歡喜不已,命人設粥棚,放鞭炮,全家上下忙得不亦樂乎。
古人說成家立業,公子得中進士之后,夫人便操心起了他的婚事。我們公子容貌家世不差,又有功名在身,想要求娶并不難。夫人便在公子授官之后,命人去找了媒人,替公子相看。
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
當年,王城里適齡愿嫁的貴女媒婆不知說了多少,嘴頭都要念干了,公子偏就沒個心儀的,句句是搪塞推辭之語。為此,夫人生氣不已,以為是公子玩心不定,不愿娶妻,加上公子頂撞了幾句,夫人急火攻心,竟病倒了。
也正是因為夫人病倒,公子無奈才說了實話。
原來,我們公子不是不愿意娶,是因為所說之人并非他的意中人。”
洛清芷一時八卦道:“他想娶誰?”
“他想娶的是當年吏部尚書之女,薛菀。”
“別得不選,只求吏部尚書家的女兒,到底眼光高還是別有所圖?”
“公子當年與夫人相遇之時,并不知她是誰家的女兒,只是心儀于她,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了她的身份。”陳嬤嬤細細地說道:“放榜那日,少夫人跟著兄弟看榜,人流如織,我們公子與好友交談中不慎被人撞了一下,一時腳下踉蹌又恰好撞到了少夫人,他這一撞,卻不曾想竟給自己撞出個媳婦來。”
“哦?”
“夫人知道了這事后,忙使人去請了媒人帶著厚禮前去說和。
起初,薛大人并不愿意女兒嫁到陸家,幾番推辭。
可這姻緣若是注定好了,就是拿刀割也是割不斷的。
老身記得很清楚,那是靈寶天尊的道會,王城的達官貴人那日都去了道場,公子也陪著夫人去三清觀祈福。
那天出發時天氣晴明,結果到了三清觀門前,忽然大雨瓢潑,又不知是哪個鬼猴子突然炸了一記響炮,使得馬車受驚,幸而有公子在,將馬匹拉住,才沒讓夫人受傷。”
向潼忽然開口:“我聽我娘說過,那日不少人家的馬匹都受了驚,混亂不已,要不是我爹及時拽住韁繩,那今日便沒我了。”
“夫人說得是。那日多數人家都是有驚無險,唯獨薛家與趙家的馬車受驚沖了出去。車夫驚得大喊,說車上夫人與小姐還在。
當時眾人紛紛出手相助,趙家的馬車被蕭將軍用捆成結的長鞭套住,加上他人相助,終是停了下來。
薛家沖出去的馬車也被我們公子拼了命地穩住,但胳膊也因此脫臼,留下了遺癥。
虛驚一場,大家急急地圍了上來,幫忙將人從馬車里扶出來。薛家夫人,小姐出來的那刻,公子一下就愣住了,他也沒想到,自己奮力一搏救下的會是自己的心上人。
霎時雨停,薛家夫人穩定心神后急忙道謝,薛小姐更是感激不盡。夫人忙著應和,又關心公子的胳膊,見他呆愣的模樣,忙著提醒他趕緊說話。而我們公子平時能善道,那時倒成了拿不出手的芋頭,只是微微頷首行了個禮便走了。”
洛清芷調侃道:“這跟話本里寫的似的,英雄救美,之后便要芳心暗許了。”
陳嬤嬤回道:“若真是如此便也沒那些事了。”
“怎么講?”
“道會之后,夫人怕薛家誤會我們挾恩圖報,加上人家確實不愛搭理,不愿與我們攀親家,夫人便再沒讓人去過薛家。
公子勤勉,在朝中一步步穩定了下來,只是婚事尚無著落,但因他心有所屬,實難成全,這婚事也再無人多說,只讓公子以仕途為先,慢慢淡漠這份感情。
就在我們以為這樁婚事會不了了之時,王城忽然傳出消息,說是戶部尚書替三子求娶薛小姐,兩家已過了文書,只待聘雁一到便可納彩。
公子也聽說了這事,自那日后,他總是心事重重,無精打采,后來索性遞了文牒告假,日日躲在房中飲酒。
老爺看不過去,將人一把拖了出去,扔在院子里拿起水就潑,還命府中之人一律不許給他酒喝,就是夫人也不行,若有違抗,便要打斷他的腿。
家里沒酒,公子他便跑去明樓買醉。老爺不給銀子,他就把身上的衣物全都拿去典當換銀兩。那時明樓的老東家與我們老爺算是舊識,公子一口一個伯父的叫著,使得他也不好意思將他攆出去。
老爺氣公子胸無大志,沉溺情愛,不許府里的人去找他,任由他躲在明樓里日日笙歌,夜夜買醉。夫人急得上火,就這樣過了大概有四五日吧,那日公子突然回家,進門便讓人準備熱水沐浴,接著便去了庫房,將...”陳嬤嬤一頓,試探的看去,輕聲道:“幾位公子,小姐想來應該知道陸家祖上的營生吧?”
洛清芷:“嬤嬤若是不方便說,說別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