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八年三月一日,夜,圣安娜慈善醫院,隔離觀察室
安德森船長被迅速轉移至醫院后樓一間事先規劃好、卻從未啟用過的隔離觀察室。
房間四壁空曠,僅有一張鐵架床、一個床頭柜和一把椅子,窗戶被封死,只留頂部的通風口持續換氣。
慘白的燈光下,他粗重而帶著痰鳴的喘息聲顯得格外清晰。
陳錦濤醫生已經穿戴好了加厚的棉紗口罩和橡膠手套。
他沒有使用任何聽起來玄妙的東方術語,只是冷靜地對跟隨進來、同樣做好基礎防護的護士吩咐道:
“記錄:病人,持續性高熱超過39.5度,劇烈咳嗽伴有明顯胸痛,肺部聽診有濕啰音。西醫退熱及抗瘧治療無效,初步判斷為烈性呼吸道傳染病。”
他的助手此時提著一個外觀樸素卻結構緊密的深棕色木箱快步走了進來。
箱體上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把小巧的鎖扣。
陳錦濤打開箱蓋,箱內襯著柔軟的絨布,分格擺放著幾樣物品,在燈光下泛著冷硬而規整的光澤。
他首先取出一個獨立玻璃小瓶,里面是壓制成片的白色磺胺藥物。
他擰開瓶蓋,倒出規定的劑量,對護士說:
“記錄用藥時間。這是磺胺片,用于控制可能并發的細菌感染。”
護士雖然疑惑于這種她從未在醫院藥房見過的、包裝如此精致的藥物,但還是依協助用溫水給意識模糊的船長服下。
接著,陳錦濤又拿出兩個以蠟封口的紙質小袋。
一袋上標著銀翹散片,另一袋標著桑菊飲顆粒。
“這兩種是東方傳統的植物提取藥劑,針對發熱和咽喉肺部癥狀。”
他解釋道,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沉悶。
他將銀翹散片同樣給船長服下,又將桑菊飲顆粒用溫水沖開,一點點喂服。
做完這些,他從箱子里拿出一大包厚實潔白的棉紗口罩,遞給護士:
“立即更換你我的口罩。
這個病房區域,所有進出人員必須佩戴。
門外放置廢棄口罩的帶蓋桶。”
隨后,他又取出兩瓶750毫升裝的消毒酒精,一瓶放在床頭柜用于隨時消毒手部和器具,另一瓶放在門口。
“密切觀察他的體溫、咳嗽頻率和痰液變化,每小時記錄一次。
注意你自己的任何不適感。”
陳錦濤對護士說完,便退到房間角落,開始詳細記錄用藥情況和病人的初始狀態。
他重新鎖好箱子,放在了房間內一個干凈的角落里,仿佛那是一個隨時可以開啟的武器庫。
護士雖然滿腹疑問,但陳醫生不容置疑的指令,讓她選擇了嚴格執行。
時間在隔離室的寂靜與病人斷續的咳嗽聲中緩慢流逝。
服藥后約兩小時,持續不退的高熱首次出現了松動的跡象,體溫計的水銀柱回落至38.8度。
雖然仍在發燒,但這細微的變化讓陳錦濤緊鎖的眉頭略微舒展。
更重要的是,船長似乎不再那么煩躁,呼吸的艱難程度沒有繼續惡化。
這僅僅是第一個夜晚,第一個病例。
陳錦濤知道,真正的考驗遠未到來。
他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木箱,里面剩余的口罩和酒精,仿佛預示著未來可能需要的、遠超出想象的消耗。
他走出隔離室,對守在門外的助手低聲說:
“通知玄明道長,首例正在按方案a處置,效果初步顯現。請他按計劃準備后續步驟。”
方案a:指純粹醫療包內的藥品來治療。
次日(3月2日)清晨,持續的高熱終于被撼動,體溫回落至38.2度。
雖然仍在病中,但船長恢復了部分意識,能夠進行簡單的交流,自述胸悶感有所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