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蘇伯鈞面前,枯枝般的手顫抖著,將那空碗高高地、幾乎是虔誠地捧起,遞向蘇伯鈞。
她的嘴唇蠕動著,用盡全身力氣擠出幾個嘶啞破碎的字:“官…官老爺…給…給口水…娃兒…娃兒快不行了…”她的目光越過蘇伯鈞,絕望地投向車隊里裝著水桶的騾車。
這無聲的乞求,比任何哭喊都更揪心。
蘇伯鈞只覺得胸口被巨石堵住,鼻尖發酸。
他正要開口吩咐人取水,一個念頭卻清晰地劃過腦海,這是硯兒暗示的第一個地點!
水源!必須立刻找到水源!否則分出去的水,也救不了全村!
他臉上露出悲憫而堅定的神色,溫聲道:“老人家,水會有的!我們就是來找水的!”
老婦人茫然地搖搖頭,捧著碗的手抖得更厲害了,渾濁的淚水沿著深刻的皺紋流下:“沒…沒了…都干透了…地老爺…也渴死了…”她的話語充滿了徹底的絕望。
蘇伯鈞立刻指揮工房吏員和隨行人員:“把咱們的水先分一點給老弱婦孺!”他知道,挖水需要時間,需要力氣,必須先給這些人一點續命的希望。
清水倒入老婦人那豁口的碗里,清冽的水聲如同天籟。
老婦人顫抖著,沒有立刻喝,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著,如同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珠寶,一步步挪回那個低矮的門洞。
很快,里面傳來微弱卻撕心裂肺的孩童哭聲,以及老婦人哽咽著哄勸的聲音:“娃…水…有水了…官老爺給水了…快喝…”
這聲音,像一把鈍刀,割在蘇伯鈞和蘇承勇的心上。
蘇承勇一直緊繃著神經,觀察著四周,也留意著大哥與老婦人的對話。
他深知此行的核心目的,找到水!
他不動聲色地移動腳步,看似在巡視環境,實際是在看刺客的動作。
林硯跟他約定,在現場時,刺客趴在那個位置,就是水源的位置。
就在這時,蘇承勇的目光猛地鎖定在村尾一處背陰的山坳底部!
刺客已趴在那里有一會兒了,這就是新水源地。
蘇承勇猛地抬起頭,看向蘇伯鈞,眼神交匯的瞬間,無需語,蘇伯鈞立刻讀懂了三弟眼中那抹難以抑制的激動和篤定!
“三爺…是警局的蘇三爺嗎?”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響起。
只見一個拄著木棍、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老者,在一個同樣面黃肌瘦的中年漢子攙扶下,顫巍巍地從村口最大的一間破屋里走出來。
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承勇身上那身顯眼的警服。
“是我。”蘇承勇上前一步,聲音盡量放得平緩,“老人家是?”
“我是枯木嶺的族老…姓趙。”老者喘息著,聲音帶著一種瀕死的絕望,“蘇三爺…報紙上說…您…您能找到水?”他枯槁的手緊緊抓住身邊漢子的胳膊,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漢子眼中也爆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死死盯著蘇承勇。
周圍破敗的土坯房里,探出的腦袋越來越多,麻木的眼神里終于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帶著懷疑的希冀。
“能,但我的規距......”
“知道,對賭協議。我們不求別的賭注,只求你能找到水源。從此以后,這水,這枯木嶺的生路,全憑蘇縣佐安排!我們枯木嶺上下,有一個算一個,以后都聽你!”
說完,他讓人去屋里抬出一片木板,結果蘇承勇發現是一塊棺材板。
用棺材板當契約!
以死為注!
這賭約的份量,比城南那份“生死文書”更加沉重,更加悲壯,直擊人心最深處!
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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