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坡驛館的夜晚,表面平靜,內里卻繃緊了一根無形的弦。夏靜炎幾乎一夜未眠,守在鳳戲陽床邊,耳聽八方,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都逃不過他的感知。鳳戲陽因著身孕,睡得倒是沉,只是偶爾會因為馬車顛簸的余感在夢中微微蹙眉,每當這時,夏靜炎便會極輕地拍撫她的背脊,直到她眉頭舒展。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似有山雨欲來。隊伍早早整頓完畢,準備出發。夏靜炎親自將鳳戲陽扶上鳳輦,仔細檢查了座墊的柔軟度和固定好的安胎藥囊,又命人在車內多添了兩個暖爐。
“今日要過一線天,路途可能會有些顛簸,若覺得不適,立刻告訴朕。”他替她攏了攏披風,低聲囑咐。
鳳戲陽點點頭,握住他的手:“你也小心。”
夏靜炎翻身上馬,玄色騎裝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只是那雙銳利的眸子比平日更添幾分冷肅。他揮了揮手,隊伍再次啟程,朝著那片如同巨獸張口的山巒陰影行去。
越是靠近一線天,地勢越是險峻。官道逐漸收窄,兩側是陡峭的、布滿嶙峋怪石和稀疏灌木的山坡,頭頂的天空被擠壓成一條細長的藍色帶子,光線也隨之昏暗下來。風穿過峽谷,發出嗚嗚的尖嘯,更添幾分肅殺之氣。
夏靜炎打了個手勢,整個隊伍的速度放緩,護衛們的神經也繃緊到了極致,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兵刃上。玄甲衛分散在鳳輦前后,形成緊密的護衛圈,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兩側的山崖。
鳳戲陽坐在輦車內,也能感受到外面驟然緊張起來的氣氛,以及車輪碾過碎石路面的顛簸感。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因緊張而略微加快的心跳,一手護著小腹,一手緊緊抓住車窗邊緣。
就在隊伍行至峽谷中段,最狹窄處時,異變陡生!
“咻——咻咻——”
數道尖銳的破空之聲驟然從兩側山崖上響起!密集的箭矢如同蝗蟲過境,帶著凄厲的呼嘯,鋪天蓋地地朝著隊伍核心的鳳輦籠罩下來!
“敵襲!護駕!”玄甲衛統領一聲暴喝,訓練有素的玄甲衛瞬間舉盾,厚重的盾牌迅速在鳳輦上方和周圍拼接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鋼鐵壁壘。
“篤篤篤篤!”箭矢狠狠釘在盾牌上,發出沉悶而密集的撞擊聲,力道之大,震得持盾的衛士手臂發麻。更有一些角度刁鉆的箭矢穿過縫隙,射中了外圍的侍衛和馬匹,慘叫聲和馬匹的嘶鳴瞬間打破了峽谷的寂靜!
“保護皇后!”夏靜炎的聲音冰冷如鐵,在亂箭破空聲中依舊清晰地傳入每一個玄甲衛耳中。他本人已如一道黑色閃電,從馬背上騰空而起,長劍出鞘,劍光如匹練般掃過,將幾支射向鳳輦車窗的冷箭精準地擊飛。
他落在鳳輦車轅上,身形穩如磐石,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兩側山崖,迅速判斷著箭矢來源和敵人的分布。
“崖頂左側三十人,右側約四十人!弩箭手!”他厲聲下令,“夜梟,帶人清理左側!右翼,壓上去,弓箭手反擊!”
命令一下,原本處于防守態勢的玄甲衛立刻分出兩股。一股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夜梟的帶領下,借著巖石掩護,悄無聲息卻又迅疾無比地向左側山崖攀援而上。另一股則舉起強弓硬弩,朝著右側山崖箭矢來處進行壓制性射擊。
一時間,峽谷內箭矢交錯,殺聲四起!
鳳戲陽在輦車內,聽著外面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和箭矢撞擊盾牌的可怕聲響,心臟狂跳。她能感覺到車身因為箭矢的撞擊和護衛的移動而微微晃動。她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已發出驚恐的聲音,一只手死死護著肚子,另一只手摸索著抓住了夏靜炎之前塞給她的一把精致短匕。
她不能慌,不能成為他的負擔。
夏靜炎守在車轅上,如同定海神針。他的劍快得只剩下一片殘影,任何試圖靠近鳳輦的箭矢或被沖散后試圖撲上來的黑衣死士,都在他劍下化為亡魂。鮮血濺在他玄色的衣袍上,瞬間隱沒,只留下更深的暗紅。他眼神冰冷,不含一絲溫度,只有純粹的、高效的殺戮。
戰斗激烈而短暫。來襲的敵人顯然沒料到護衛力量如此強悍,更沒料到夏靜炎本人竟有這般鬼神莫測的武藝。在玄甲衛和夜梟的聯手反擊下,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兩側山崖上的箭雨便稀疏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短兵相接的廝殺和瀕死的慘嚎。
然而,就在局勢似乎即將被控制住的時候,異變再起!
幾名渾身浴血、穿著玄甲衛服飾的“傷兵”,踉蹌著朝著鳳輦靠近,口中喊著:“保護皇后!”他們的動作看似慌亂,眼神卻異常兇狠,藏在袖中的手寒光一閃,竟是淬了毒的短刃!
是內鬼!
夏靜炎瞳孔驟縮,想也不想,身形一動便欲攔在輦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