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未晞,金鑾殿內的空氣卻已凝滯成冰。
夏靜炎高坐龍椅,玄色朝服上的織金暗紋在透窗而入的晨曦中,反射不出絲毫暖意,反將他棱角分明的面容襯得愈發冷硬,如同萬年不化的寒玉。殿下,以景太后為尊,宗室重臣跪倒一片,珠玉冠冕在鎏金磚石上投下搖曳的陰影,氣氛肅殺。
“皇帝!”景太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質,清晰地敲擊在每個人的耳膜上,“皇后鳳氏,夙砂之女,其心難測。近日頻頻以椒房之尊,干涉夙砂內務,傳遞消息,舉止失當!如今夙砂內亂,禍起蕭墻,焉知非其暗中串聯所致?此等干政亂綱之行,動搖國本,豈堪再母儀天下?懇請陛下為江山社稷計,廢黜鳳氏,以安朝野!”
她身后,幾位須發皆白的宗室匍匐叩首,聲音沉痛:“陛下明鑒!皇后憂心母國,人子常情,然既入我錦繡宮闈,便當時刻以陛下、以錦繡為念!如今夙砂大皇子被困,夙砂皇帝昏迷,皇后若因私廢公,妄動干戈,恐引火燒身,將我錦繡卷入無端戰火,損我國威,傷及黎民啊!”,“是啊,皇后為一已之私,置陛下心血、國家安危于不顧,豈堪母儀天下?”
“一已之私?”夏靜炎緩緩開口,聲音平直,聽不出喜怒,卻讓殿內溫度驟降,“皇后所為,是為解其父皇中毒、兄長被困之危局。夙砂與我錦繡唇齒相依,其內政不穩,邊境何以安寧?慕容家狼子野心,若借機坐大,與朝中魑魅魍魎內外勾結,屆時烽煙驟起,諸位誰能置身事外?夙砂大皇子鳳隨歌若歿于落鷹澗,慕容家與莊氏聯手把持夙砂,下一個劍指之處,諸位以為會是哪里?”
他目光如無形的冰錐,緩緩掃過下方眾臣,尤其在幾位與慕容家牽連甚密的官員身上停留片刻,那幾人頓時汗透重衣,不敢仰視。
“陛下休要被她巧迷惑!”一名隸屬景氏一黨的官員昂首抗辯,“夙砂內亂,正可坐收漁利!皇后心急救兄,恰證其心向夙砂,而非我錦繡!此舉,難保不是她與鳳隨歌里應外合之計!”
“哦?”夏靜炎唇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依愛卿之見,朕該當如何?”
那官員未察危險,愈發激昂:“即刻廢后,囚禁查辦!同時增兵邊境,若夙砂內亂不止,便可趁機……”
“趁機什么?”夏靜炎打斷他,聲音陡然轉厲,如冰刃裂空,“吞并夙砂?然后呢?讓慕容家與莊氏那等蛆蟲,攜吞并之功,勢力大漲,再來覬覦朕的江山?還是讓朝中某些人,覺得聯姻既破,便可再塞些阿貓阿狗到朕的身邊,方便掌控?!”
最后一句,他聲調陡然拔高,如驚雷炸響,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景太后。太后鳳眸微瞇,置于膝上的手悄然收緊,華服下的身軀繃直如弓。
殿內死寂。那官員臉色煞白,噤若寒蟬。
殿內落針可聞,那進的官員面無人色,抖如篩糠。
夏靜炎倏然起身,玄袍曳地,龍行虎步至御階之前,俯瞰眾生,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一字一句,砸在每個人的心上:“朕與皇后,一體同心。她之抉擇,便是朕之默許。爾等今日逼朕廢后,是在指責朕……昏聵無能,縱容禍水?”
“臣……臣不敢!”官員渾身顫抖,伏地不止。
“不敢?”夏靜炎冷笑,目光如電,鎖定方才叫囂最甚的兩人,“吏部侍郎周垣!光祿少卿劉駿!構陷國母,離間君心,煽動朝堂,罪不可赦!即刻革職,削爵為民,永不敘用!其族中子弟,三代之內,禁絕科考仕途!”
旨意既出,滿殿皆驚!周、劉乃太后股肱,皇帝此舉,無異于斷其臂膀,強硬姿態,前所未見!
“皇帝!”景太后終于色變,霍然起身,“如此重罰,豈非寒了老臣之心?!”
“寒心?”夏靜炎回視她,母子目光在空中交鋒,寸步不讓,“母后,若非念及宗室體面,今日之事,便不止革職這般簡單。皇后之位,乃朕親立。質疑她,便是質疑朕。動搖她,便是動搖國本。此例一開,日后是否但凡與夙砂相關之事,皇后皆需避嫌?是否這錦繡江山,朕竟找不到一個能與朕并肩、可信之人?!”
他話語中的偏執與維護,如同洶涌的暗潮,席卷整個大殿。那不僅是帝王的權威,更是一個男人對所屬物的絕對宣示,是他為她劃下的、不容任何人逾越的界限。
“退朝!”
不再多,夏靜炎拂袖轉身,玄色身影決絕地沒入后殿的陰影之中,留下滿堂死寂,面色鐵青的太后,以及一群惶惶不可終日的宗室官員。
帝后失和,陛下震怒,罷黜重臣……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宮闈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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