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姑姑的經驗主義和簡覽嚴格按照劑量和步驟的實驗室精神正在發生摩擦,母子倆吵起來了。
廚師夾在中間一籌莫?”奶奶看著這對臉紅脖子粗的母子。
姑姑先笑了,“媽,這不是怕你這位大主廚來不及回來指導今晚的大餐嘛,我們打算自己先開工。”
“可把你們倆能的,都是有文化的人,一個設計師,一個什么博士,做個飯莫非還要開個研討會不成?”奶奶笑他們兩個。
姑姑和簡覽都忍不住大笑了。
簡家過年的氣氛很是喜慶。
簡知也一直和家人們一起笑,一起歡喜,一起守歲,一起在國際頻道看轉播的春晚。
她在這個家里,仍然是最小的一個,所以奶奶、姑姑和簡覽都給她塞壓歲錢。
“好了,守歲是大人的事,小孩子拿了壓歲錢回屋睡覺去吧。”奶奶笑著說。
簡知覺得,奶奶肯定是看出來她在強顏歡笑了。
她也給三位家人準備禮物,都是她精心挑選的,把禮物送了以后,她聽從奶奶的勸告,回樓上房間去了。
樓下的說話聲和電視機里的歌聲瞬間就遙遠了,像是隔了一重厚厚的霧。
隨著她的世界安靜下來,她的情緒也隨之跌落,所有偽裝的高昂和熱烈盡數收了起來,她躺在床上,整個人處于放空的狀態,只有一顆心,收縮得緊緊的,像是戴上了一個緊箍咒。
她握著手機,胡亂刷著網上各種視頻,卻什么也沒看進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最后,什么也沒等到,她握著手機慢慢睡著了。
她開始做夢,夢到滿城貼滿新春聯的時候,那天也是晚上,也是除夕,她從奶奶家里出來,還裝了半個烤雞,準備去找溫廷彥。
這是溫廷彥沒有奶奶陪伴的第一個春節。
溫奶奶不久前去世了。
這段時間天氣都很冷,在外面待久了,冷得像在冰窖里一樣,一如溫廷彥近來的眼神。
溫廷彥和奶奶住在一棟大房子里,這是他爸爸唯一留給他的東西——一個落腳之處。
她曾經去過一次,很容易就知道了,但在這個萬家燈火的日子里,溫廷彥家里的燈是滅著的。
她幾乎能想象,萬家團圓的日子,孤獨的小狼是怎么在黑暗中舔舐傷口的畫面。
她以為溫廷彥把自己放逐在黑夜里。
但是,她錯了,她按了很久的門鈴,都沒有人來開門。
去親戚家了?
不可能,他沒有親戚,就算有,依照他的性格,他也不會去。
去同學家了?
更不可能,他的自尊絕對不允許別人看見他的狼狽。
希望他去了一個能過一個好年的地方吧!
簡知抱著燒雞往回走,卻在路口遇到了另一個人——孟承頌。
“嘿。”孟承頌和她打招呼,露出大大的笑臉,“來找溫廷彥啊?”
簡知點點頭。
“咦,你抱著什么?好香的樣子。”孟承頌指指她懷里的燒雞。
簡知聽了,打開來給他看。
“看起來很好吃呀!”他居然順手就拿過去了。
簡知沒有搶回來,本來是拿給溫廷彥的,反正沒找到人,給孟承頌吃了總比浪費了好。
“我告訴你,我知道溫廷彥在哪里。”孟承頌捧著半邊雞直接咬。
簡知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跟我來!”
孟承頌便把她帶到了一個空地。
黑暗中,她看見了溫廷彥。
還有一個女孩,正和溫廷彥并排坐在臺階上,在放仙女棒。
璀璨的火花里,女孩笑得明媚而張揚。
那時候夢里的簡知是第一次見到駱雨程,但正在做夢的簡知,自然知道這是駱雨程。
然而無論夢里還是夢外,簡知都被這一幕刺痛。
夢里的她,是因為青春的萌動還沒發芽就被按死心酸嗎?
她只知道,孟承頌啃著半只雞,陪她走了一圈又一圈。
但夢外的她,卻因這一陣酸楚而醒了過來。
枕頭濕了一大片,她是在夢里哭了的。
不是因為駱雨程,也不是因為這個溫廷彥和駱雨程放仙女棒的除夕,而是,因為這十二年風風雨雨,人生跌宕。
如果,她和溫廷彥的交集,就在那個除夕結束,是不是,后來所有的事,都不會再發生?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寧可,再也沒有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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