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嚴重越好,越嚴重他手中的布糧越貴!
直到天色擦黑,各家家長才姍姍來遲。
別看他們背地里瞧不上縣令,但當著縣令的面還是愿意說些場面話。瞧見食案上面的清湯寡水,不少人在心里不屑撇嘴。這伙食丟給他們府上外院小廝,小廝都嫌寒酸。
不過,他們也不是來吃飯的。
是來看縣令跟他們討飯的。
果不其然,縣令剛抿了口清湯就沉沉嘆氣,眉宇間全是郁結之色。其他人也不給他遞話,就冷眼看著縣令一人唱獨角戲。縣令只得訕笑:“諸君可知城外有多少難民?”
“略有耳聞,聽聞足有數百?”
“草民近來深居簡出,不曾聽聞。”
“難民?稀奇了,按說天籥地界的紊亂天災也不是一回兩回,各地縣廷早就有應對之策,今年是出了甚差池,竟有難民聚來?”
幾人你一我一語。
或是裝聾作啞,或是指桑罵槐。
話里話外都在說縣廷這幫人吃干飯的。
縣令的面子有些兜不住,青一陣白一陣,他勉強陪著笑,無奈道出縣廷眼下面臨的問題。試探性詢問各家能否借縣廷一筆糧,待天災過后,縣廷保證連本帶利全部奉還。
此話一出,可是不得了了。
一個個開始訴苦哭窮,仿佛一下子成了全天下最窮最需要扶貧的對象。不是這家說自己囊中羞澀,便是那家說自己哪里虧損,入不敷出,只是看著表面光鮮亮麗,也有人說賬面上實在周轉不過來了,出借也借不了多少。
要是縣廷不嫌棄,也能借個百多石。
這家湊一點,那家也湊一點。
熬幾天清湯寡水的粥是足夠了。
至于天災過后到來年秋收這段日子庶民怎么過,怎樣果腹,怎樣納稅,他們哪里管得著啊。要是活不下去,那就賤賣自身為奴為婢,好歹也是一條活路,總比死了強些。
縣令袖中的拳頭已經攥緊。
他緊咬著后槽牙,心中忿火中燒。
正要開口,只聽一聲碎裂突兀炸響。
有人摔杯了。
這聲動靜讓在場所有人同時頭皮發麻,心臟緊縮——摔杯為號,接下來是不是還會有八百刀斧手跑出來將他們剁成肉醬?好在沒有,縣廷也藏不了這么多刀斧手埋伏他們。
蔣家家長惱怒看向動靜源頭。
“誰!”
只見角落坐著個不聲不響的少年人,她身后席位則分別坐著一男一女,一文一武。
“你是哪家的?”
杯子碎裂的響聲真將他嚇到了。
緊隨而來的便是惱怒。
張泱坐在角落,一邊回想縣令讓人給她的小抄,一邊大致記下這些人的相貌性格,摸清了大致局勢。她沒有理會這些丑得壞人胃口的npc,起身從角落走到縣令的身邊。
縣令看她,她看縣令:“起開。”
杜房對你的好感度減一
張泱把縣令擠走,自己坐了下來。
一筷子飛出,穩穩插入某家家長的食案上。張泱用施舍語氣:“你,借兩萬石。”
“你,一萬五。”
“還有你,也兩萬,多點。”
“至于你,一萬二。”
“一萬……”
三兩語把十萬石指標安排妥妥當當。
縣令被張泱這操作看傻眼。
奉命在縣廷周圍部署的杜房也傻眼。
不是,這在干嘛?
張泱環顧四下,一貫淡漠的臉上浮現出幾分不耐:“看不出來嗎?我在恩賜你們,不要不識好歹!我可不是那位嬌滴滴的縣令,有這么多耐心聽你們這些量產建模的npc在這里廢話。我管你們是苦還是哭,我要多少糧食,你們砸鍋賣鐵也得給我湊上來。”
這話實在是強盜。
被點名借兩萬石的那位當即拍案而起。
他被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眸中兇光畢現,掃過那位縣令,頓時明白了什么。他一連道了數聲“好”:“老夫倒要看看,你們能有什么手段!兩萬石,做什么春秋大夢!”
張泱黑沉的桃花眼盯著他頭頂方向。
前一秒,黃名。
下一秒,紅名。
再下一秒,名字灰了。
濃烈的鮮血在不大的廳內彌漫開來,張泱踩著尸體脊背,俯身將金光燦燦的金磚從花花綠綠的腦漿中撿起來。余光看到又一紅名,一金磚直接拍飛過去。雖然打中人了,卻沒有打中目標,被對方隨行護衛用身體擋住了。
張泱也不惱,咧嘴冷笑,手指一勾。
金磚受到無形力量再度彈射飛出。
她扭頭用桃花眼掃過全場。
“紅名啊,這可都是紅名呢。”而且這些紅名還不會突然變成黃色綠色壞她的興致,“杜東宿,把門關上,逃掉一個我算你的!”
一聲慘叫,又有一人腦袋被金磚開瓢。
杜房早就派了部曲攔住大門。
各家家長臉都綠了。
他們跟縣令打了數年交道,深諳對方好拿捏的脾性。因為縣令這個口碑過硬,他們這次過來也沒帶多少護衛。多則三五人,少則一二人,更沒有往衣服里面套甲胄防身。
赤手空拳哪里擋得住張泱如狼似虎?
純純白送。
但他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只要能從此地脫身,非要拆了這縣廷!
混戰中,有人身上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星芒,下一秒一道羊頭黑身的虛影觸動屋內星陣被強行彈回。樊游道:“果然有鬼金羊。”
四象之中鬼金羊與井木犴,一個擅長隱匿,一個精通遁地,是逃跑好手。
樊游便多做了一手準備。
一扭頭,張泱的金磚又往人臉招呼。
他道:“主君,差不多了。”
總不能將人全都殺死。
有些人還是有必要留著當個警示。
張泱心里不爽,但也聽勸停手:“你們瞪什么瞪?一個個都收起殺心,心里連殺我的念頭都不能有。我可是一看一個準的,誰有殺心,我就殺誰。死了就怪你們自己!”
她不能容忍紅名在自己眼前挑釁!
不信邪?
金磚往臉招呼!
粗暴、簡單、狠辣,完全符合縣令與杜房對叛黨的印象。縣令吞咽幾口唾沫,心中暗暗后悔是不是引狼入室,卻也清楚自己沒有選擇。張泱招惹不起,叛黨更招惹不起。
張泱將人都威脅了一圈。
直到每個人頭頂都變成黃名才舒坦了點。
“這樣就對了,保持心態。”張泱一腳踩著不知誰的食案,彎身以手肘支著上身,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金磚,“不要有波動,會死人的。對我剛剛的分配,可有意見?”
“你這是明火執仗!”
說話的是唯一一個女性赴宴者。
也不知道是實際年齡還是她保養得宜,看著就跟三十出頭差不多,瞧著雍容華貴。只是方才混戰,她被潑了一身的污漬,頭發上還掛著幾片菜葉子,臉上是未褪的憎惡。
張泱想了想,扭頭看樊游。
“她說啥?”
樊游:“說你搶劫。”
“哦,有眼力,我這是專業對口。”
她的玩家職業就是干打劫的。
指著女人道:“你,再加五千。你們同意不同意都行,同意最好,畢竟我也不是什么嗜殺成性的人。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們尸體送回去,讓你們家人給錢贖回。不給錢就把你們家人都吊死城墻,看看城下的難民會不會餓得受不了,感謝老天爺的饋贈!”
幾人聽得骨頭縫都在發冷。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張泱面無表情地在女人跟前蹲下,湊近對方耳朵,“屠城我都干過,男的殺了,女的也殺了,老的小的一個不留。你和你家人是有多金貴特殊?”
藏匿在角落的張大咪邁著貓步,馱著關宗走到張泱身后。近距離的一聲虎嘯令眾人心臟發緊,撲面而來的獸息嗆得人喘不過氣。張泱滿意地撓撓張大咪下巴:“我這小寵物最喜歡吃人了,城外那些瘦骨嶙峋的難民有甚好吃的,你們這些細皮嫩肉才美味。”
張泱彎腰湊近某個已經被嚇傻的人跟前。
“要不要到大咪肚子里,一家團聚?”
張大咪湊近他,伸舌頭在對方臉上來回舔了一圈,涎水與空氣接觸散發難聞臭味。
“我給!”
粗礪帶著倒刺的舌頭讓他臉頰生疼。
張大咪試圖張大嘴將他腦袋含進嘴里的動作更是要將他心臟嚇出來,實在受不了這種恐嚇的他崩潰大喊:“都給,要多少都借!”
張大咪滿意地將他脖子也嗦了嗦。
“其他幾位怎么說?”張泱蹲著問幾人,張大咪撒嬌似得將腦袋枕在她后背上蹭。
“我、我等,沒有異議。”
張泱善解人意道:“要是覺得任務太重可以跟我說,咱也不是強盜,有借有還的事情可以商量著辦,酌情降低你們的負擔。”
眾人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
他們也看出來了,今天要是不答應借糧,根本走不出這個大門。他們篤定縣令不敢殺他們,可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瘋女人不一樣。她一上來就殺人滅口,而后才是威逼!
“你們答應,你們家人會不會反對啊?”
總有利欲熏心之輩會放棄棄子的。
“不、不會,他們不敢……”
“對對對,使君放心便是。”
張泱滿意頷首,故意擠出來的嘴角弧度消失:“那就麻煩你們在縣廷做客幾天,待城外難民度過此番天災,我會跟他們宣揚你們的善心壯舉,讓他們給你們立碑歌頌。”
幾人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不怕橫的怕愣的,更怕光腳不要命的。
何曾見過張泱這樣蠻橫粗暴之輩?
“既然談妥了,那就寫借條吧。”
張泱擺手示意縣令將家伙什拿過來。
借條一式兩份。
除了沒有寫明利息以及歸還時間,其他都很完美,再讓縣令寫上簽名,留下手印。
這次合作項目就算達成了。
“合作愉快,先替廣大難民謝謝你們。”
樊游給他們身上施加封印,全部送去地牢住幾天。活人好安排,躺地上這些面目全非的死人就比較麻煩了。張泱道:“這有什么麻煩?直接將尸體送回去,告訴他們家人,他們喝酒喝高了從高處墜下腦袋著地,一命嗚呼。臨終前還答應了借給咱們糧。”
濮陽揆都看不下去了。
“這理由,鬼都不信。”
“你帶著一隊人馬過去,亮出兵刃,他們會信的。再沒什么比刀子更有說服力。”
樊游:“主君對此道很是擅長?”
別看張泱一開口就能嗆死人,其實平日寡少語。剛剛那番威脅恐嚇,她是駕輕就熟,張大咪都配合得恰到好處——真的沒幾人能在虎口下還鎮定自若,心態不崩潰的。
而張大咪最聽張泱的話了。
張泱:“熟能生巧。”
這個玩家職業不僅專精打劫,還有個非常有意思的技能,有一定概率可以恐嚇npc聽話,讓干嘛干嘛,衍生出了不少缺德玩法。
她不僅倒賣喪尸尸體,活喪尸也賣的。
樊游:“……”
濮陽揆沉默了會兒:“你真屠城過?”
男的殺女的也殺,老的小的一個不留?
張泱將問題拋了回去。
“你猜?”
喪尸確實是被她屠了不少。
關宗:“她腦子不靈光,你也學?誰家屠城奔著殺人去的?活的男女老少抓了還能賣一筆錢呢,都殺了能有甚好處?”也就啥也不懂的小年輕,一看屠城便以為純殺人。
濮陽揆冷笑:“你倒是懂得多。”
“灑家畢竟也是逃過幾次屠城的人。”
沒干過,他還沒見過嗎?
縣令二人看著幾人,總覺得他們關系不好,劍拔弩張,絲毫沒有和諧融洽的意思。
不過,懸在心頭的大石終于能松一松了。
“多謝使君相助。”
他也沒想到張泱撕破臉這么果斷。
先前纏繞他,讓他掙脫不得的束縛就這么簡單被挑破了,他這會兒還有些不真實。
張泱擺手:“先拿到糧食再說。”
“要防著他們的人逃跑或者劫獄。”樊游提醒,“未免夜長夢多,還是要快些。”
動作快,不能給他們時間權衡利弊。
“他們糧庫在哪里?咱們直接派人去搬不就行了?”也免了有人故意拖延的可能。
縣令與杜房互相交換眼神,他道:“下官倒是清楚一些,使君可要派人手隨行?”
張泱:“我不用,給他們。”
她不需要多少人幫忙搬運糧食。
同一物體可以疊加存放,一格上限9999,要不是不認路,張泱一人就能將對方糧食都搬走:“給我派兩個能認路的人就行。”
縣令也想到張泱掏出來的幾千油紙包飯。
張泱拍手:“就這么定下,分頭行動。”
這一串復雜行動下來,家園支線任務肯定能推進一大截。張泱心情極佳,直接坐在張大咪背上哼著小調,兩名縣廷的衙役推著板車跟隨。板車上躺著一具蓋白布的尸體。
被張泱金磚砸頭的倒霉蛋之一,姓蔣。
其背后勢力也是赴宴眾人中最難啃的。
縣令立在縣廷門外,目送張泱遠去。
剛舒展沒多久的眉宇又郁結上了。
“這位使君行事……也不知對天籥是福是禍……”縣令已經知道杜房有一個兒子死在張泱手里,識趣地不說張泱好話,免得戳了杜房痛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杜房:“一切留待危機過后再說。”
以他與縣令手頭的籌碼,也不是不能設下鴻門宴,只是他們顧慮甚多,一旦做下便要家眷承擔風險。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反倒是張泱這些外來人,那真是百無禁忌。
縣令欲又止。
杜房:“有一事,你有無想過。”
“何事?”
“此人既有饕餮之能,似有無底洞,為何還要假借你的名義設下鴻門宴,引誘各家入她甕中?以她身手,若查清楚各家糧倉土堡位置,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偷個精光。”
縣令恍然,他還真沒想過。
杜房:“要么是她能力不足,不能偷這么干凈,要么是她本身目的之一就是沖這幫人來的。打掉他們,有利于她入主天籥,又能拿捏你的錯處,還能借此收買民心。即便事后你我不認她這個郡守,民間也有一片擁躉了。”
也難怪會這么熱心腸。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光偷也不行,各家丟失這么多糧,最終不還會找上她嗎?”
在縣令看來,這場鴻門宴也是下馬威。
雷厲風行的手段,震懾的何止是倒霉鬼?
殺雞儆猴,可能他與東宿才是猴子。
杜房冷不丁又拋下一句。
“你覺得,她真是哪一路叛黨的人?”
縣令:“那封任書確實出自叛黨之手。”
“任書可以搶。”
縣令:“怎么說?”
杜房閉了閉眼:“我要是統兵主帥,是瘋了才會讓這么一個能保障后勤穩定供給的人不去戰場,指派來窮鄉僻壤當什么郡守!”
縣令:“……她是假冒的?”
杜房白著唇反問:“這還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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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泱其實打算還的。
上架第一章,首訂能訂則訂,?(′???`)比心
ps:迷迷瞪瞪,差點兒發到公眾章節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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