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將檢討書輕輕放下,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但先前的焦躁和憤怒,已經平復了許多。
他拿起煙盒,又抽出一支煙,點上。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盡的夜色,但眼神已經不再那么尖銳和沉重。
他知道,明天早上,他依然會板著臉去禁閉室,可能還會訓斥幾句,關滿三天禁閉也會打折扣。
但是,他心里那根緊繃的弦,已經松了。
至少今晚,或許能稍微合一下眼了。
因為那個讓他又氣又惱又驕傲的小兔崽子,終于,似乎,開始觸摸到成為一個真正合格的守護者,所必須背負的那份沉重而神圣的基石了。
一早開完會,處理完事務,已經中午了。
老丁來到禁閉室,看到他們給閨女的飯,皺著眉,二兩大米飯和蘿卜燉肉以及半個雞蛋。
“昨天晚上和今天的早飯呢?”
警衛員敬禮:“首長,昨天也是三兩米飯和豬肉白菜,今天早上2個白面饅頭和半個雞蛋。”
他們居然給這個小崽崽的飯量只是成年人的食量。
小崽崽就豬的食量,一餐是三個成年男人的飯量,這個小崽崽要餓死了。
老丁著急的進去,就聽到這個小崽崽肚子咕嚕嚕的叫。
王小小看到丁爸,眼睛紅紅:“爹,我餓,這里給細糧,吃不飽。”
他哭笑不得地訓斥警衛員:“下次,如果再關她禁閉,細糧就不要給了,細糧換粗糧的比例,才不會餓著我閨女。”
老丁看著王小小,心里那點殘余的怒氣早就被心疼沖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片酸軟的無奈。
他轉頭對門外還在發懵的警衛員沉聲吩咐:“還愣著干什么?去食堂!跟他們說,按三個成年男人禁閉期間的伙食標準,不,再加一半!米飯換成玉米面窩窩頭,管夠!菜要實在的,大盆上!跑步去!”
警衛員一個激靈,高聲應道:“是!首長!”
轉身就跑,心里還在嘀咕:三個成年男人的飯量?再加一半?這得用筐裝吧……
屋里,王小小已經顧不得形象,就著那半份蘿卜燉肉,幾口就把二兩米飯扒拉完了,連碗邊都舔得干干凈凈。
吃完,她摸著依舊癟癟的肚子,抬起眼,可憐巴巴地看著老丁,那眼神分明在說:爹,還餓。
老丁看著她這副餓狼托生的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更多的是后怕。
這要是真按他想的關她三天,餓也能把這小崽子餓出個好歹來。
他拉過那把瘸腿凳子坐下,板著臉,但眼神已經軟了下來。
等警衛員拿著一小筐熱騰騰的窩窩頭,一大盆油汪汪的豬肉燉粉條,王小小的眼睛都快綠了。
老丁揮揮手讓他們出去,看著王小小再次投入到風卷殘云的進食大業中。
這一次,她吃得快,但不再像剛才那樣慌張,而是帶著一種踏實滿足的勁頭。
窩窩頭掰開,夾上粉條和肉片,一口下去,腮幫子鼓鼓的,吃得鼻尖都冒了汗。
老丁就靜靜地看著她吃,自已點上一支煙,煙霧繚繞中,目光復雜。
直到王小小終于速度放緩,打了第一個滿足的嗝,又伸手去拿最后一個窩窩頭時,老丁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沉淀了一夜又半天的重量:“現在,吃飽了。腦子有血了,能想事了。”
他彈了彈煙灰,“告訴爹,知道錯哪兒了嗎?下次,還會不會這么干了?”
王小小拿著窩窩頭的手頓了一下。
她放下食物,用還算干凈的手背抹了抹嘴,坐直了身體。
她看著老丁,那雙總是閃著算計或倔強的眼睛,此刻清澈見底。
她的聲音還帶著吃飽后的些許慵懶,但語氣很認真,“爹,我錯在,只算了我們能扛多久,沒算您心里怕我們扛不住的那份重量。我錯在,以為準備夠了吃的穿的,就能把一天一夜和零下三十度變成一道算術題,忘了這道題后面,連著的是血,是命,是您和好多伯伯心里永遠化不開的冰疙瘩。”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更精確的語:“下次如果還有必須要在特殊環境下完成的任務,我向您保證:時間規劃上,絕對設置冗余,絕不卡著極限算。風險評估里,第一條就寫上歷史情境核查,凡是跟您說過的那種要命的情景像一點的方案,直接撕掉重來。”
她看著老丁的眼睛,補充了最關鍵的一句:“效率很重要,但讓您、讓關心我們的人能安心,比效率更重要。我不會再用我們的能扛,去換你們的擔心了。”
老丁夾著煙的手,停在半空。他久久地凝視著王小小。
這番話,比昨天那份沉甸甸的檢討書,更直接地敲在了他的心坎上。
她沒有空泛地認錯,而是精準地點出了他憤怒的根源是怕。
且給出了具體的、可操作的改正方案,尤其是最后那不用能扛換擔心,簡直說到了他心窩里。
這小崽子是真的開竅了?
還是餓了一頓,把腦子餓明白了,下次她犯錯,是不是餓兩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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