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小從包里拿出兩束紙花,一束交給賀瑾。
兩人輕輕放在了紀念碑的基座上。
這是鄂倫春族對勇士的悼念方式。
王小小和賀瑾立刻立正,抬起右手,敬了一個極其標準的、長時間的軍禮。
兩人離開,天安門。
六伯的工作地址,你問她知不知道詳細的地址大概在西郊/西山,這個地址不要說進去,外圍都要攔下來,她不傻才不去呢!
王小小帶著賀瑾漫步來到了后海東北側,一個胡同走到一個胡同,有熱鬧的胡同,也有冷清的胡同,看著時間下午五點多了,他們在甘露胡同。
王小小一路走一路看,這里很幽靜,她在賭運氣,能不能見到六伯,六伯見到了,他認她,她才能叫他。
賀瑾詢問:“姐,六伯住這里?”
王小小:“對,住這里。”
賀瑾嘴角抽抽:“姐,你會挨打嗎?”
王小小嘴硬的說:“他敢,我、我是少族長。”
賀瑾更加無語了:“姐,你把他除族了……”
王小小呵了一聲:“那他更加沒有理由打我了,回去吧!等下就天黑了。”
賀瑾:“姐,不找六叔了嗎?”
王小小搖搖頭:“四伯說我逼他回族,是不對的,信仰比生命更重要。”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伏爾加轎車從胡同口緩緩駛過,車輪壓過舊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
王小小下意識地往路邊靠了靠,目光隨意地掃過車窗。
王小小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她看清他手腕上那塊上海牌手表表帶被她折彎的痕跡。
車窗后,那張戴著眼鏡卻難掩疲憊的臉,也正望了過來,他也一眼就認出了她。
四目相對。
王德銘的瞳孔猛地一縮,指尖的煙灰終于斷裂,飄散在窗外。
他眼中沒有絲毫看到親人的暖意,反而閃過一絲近乎嚴厲的警示,隨即化為深不見底的擔憂和無奈。
他坐在象征權力的伏爾加里,而她,穿著改小的舊軍裝,出現在他絕不能公開關聯的京城胡同。
老丁這個王八蛋,小小怎么不在二科?上個月明明答應她把她關到二科,不許她瞎跑的嗎?
她不能不敢喊,害怕任何一個字都可能給他帶來滅頂之災。
幾乎在同一時刻,王德銘也極其克制地、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仿佛剛才只是無意間一瞥。
他收回手,車窗迅速而無聲地升起,像一道閘門,隔絕了所有洶涌的情感。
王小小手上打著手勢,她告訴六伯,她在人民英雄紀念碑留了東西。
王德銘在看著后視鏡,一不發。
胡同里只剩下夕陽和寂靜。
賀瑾猛地抓住王小小的胳膊,臉上壓抑著表情:“姐!那是六……”
小小打斷他,她反手緊緊握住賀瑾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里,哽咽道:“不是,那是一位首長。我們該回去了。”
她拉著賀瑾,幾乎是逃離般快步走向胡同口,一次也沒有回頭。
車內,王德銘靠在座椅上,緊閉著雙眼,臉色有些蒼白。
“老大,那是小小吧!”
“不是,你看錯了。好久沒有看國旗在空中飛揚了,去天安門。”
當黑色的伏爾加緩緩駛入廣場時,夕陽正將最后的金光灑在紀念碑上。廣場上人群已稀疏。
“靠邊,停一下。”王德銘開口,目光穿過車窗,遠遠鎖定了碑座角落那兩束不起眼的白色紙花。
他推開車門,步履沉穩地走去。整個過程莊重而自然。他低頭,看似整理衣襟的剎那,他看著這兩束花。
兩束花,并排而立,卻截然不同。
左邊一束,花朵飽滿,莖葉舒展,被精心地擺成一個穩定的三角形。
在鄂倫春族古老的寓意中,這代表著“帳篷堅固,家人安好,一切皆順”。
右邊一束,花朵被疊得如同利劍,花莖被緊緊捆扎,形似一支待發的箭矢。
這束花被刻意壓住了一小片落葉,傳遞著一個決心的誓:誓死守護巢穴與幼崽,至死不渝。
一瞬之間,王德銘心如刀絞,又恍若被注入一股滾燙的力量,他全都明白了。
小小和家族告訴他,他們不知道自已干什么,但是理解了他當初近乎絕情的“割裂”。
更是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放心堅持自已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