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湖營是他處營伍,錢糧各項仰賴大人支應,朝廷也撥有部分兵餉,便如桐標營、新勇營相似,但該部收餉不像安慶般都是銀莊的人,下官收到的消息,有時巡撫衙門撥下錢糧未曾入蕪湖銀莊,今年能查實的有一千三百兩上下,是下面的人自己干的,這幾人在蕪湖都有外宅,銀子大多換了貼票吃息,郭奉友和鎮撫官尚未知情,恐怕是疏于管教了。其間下官也有過失,只因該營在蕪湖對我司多有策應,漕幫得他們幫助立足,收到消息后下官未曾上報,也未曾通報郭奉友,是怕得罪了蕪湖營中將官不好協作,這是屬下私心作祟。以上各項,是暗哨司眾議之時匯集,也是日后需要用力改進的地方,已在方才呈文之中,供大人參詳。”
江帆說了半刻鐘,已經費了不少口水,此時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龐雨接受了不少信息,停頓片刻緩了緩神,江帆主要告了各地的銀莊和船行,有些行為在龐雨看來也是匪夷所思。
江帆一次告發這么多銀莊和船行的人,也可以看出他不是最近才知道,必定是積累了很久,只是以前沒必要拿出來而已。到最后拉了一個郭奉友,還反復強調不涉及郭奉友本人,倒像是拉來湊數打掩護的,以免龐雨懷疑他特意針對銀莊。
龐雨把呈文拿起再翻看,蕪湖營的問題寫在最后,跟江帆說的內容差不多,只是寫了詳細的人員,五個人有三個是安慶去的,蕪湖本地只有兩個,一千三百兩不多不少,用來打打掩護正好。
“江把總是用心辦事的,這些事本官會處置,暗哨司自家的不足既是找到了,江把總也要處置,方才說及改善的方略也是對的,就是要專注安慶營的正業。”龐雨放下冊子抬頭對江帆道,“安慶營的正業是什么,以前是保境安民,如果只是保安慶,那現下的兵馬足夠了,沒有流寇敢入安慶,東虜還隔得遠,就不用更定兵制了,我們可以高臥無憂,安心等待天下太平。”
江帆知道龐雨說到了正題,這次不敢打斷,恭敬的坐在座位上一副聆聽模樣。
“我等可以高臥否?”龐雨微微坐起,“安慶營所用錢糧多來自安慶之外,仰賴大江和運河上的貿易和存銀,若是我等安臥于安慶,從湖廣至下江,流寇會消滅人口斷絕商路,沒有了人口就沒有了市場,江南商貨買給誰,湖廣又有誰來種糧食賣給江南,沒有安慶營,東虜會繼續肆虐北方,將運河沿線的市場消滅,空余一條大江一條運河,沒有了外來的錢糧,安慶營會不戰而敗,自家就分崩離析。是以我們沒有安枕高臥的余地,這些錢糧來源之地,不是安慶營的防區,各地的官兵不可依靠,只能靠我們來。安慶營的正業就是保境安民,但不光是安慶府一地,我們錢糧來源之處,就是我們要保的地方,威脅這些地方的勢力都是安慶營的敵人,不管他是東虜、流寇、土寇、鹽徒還是士紳
,暗哨司的首要任務就是與其他營伍一起對付這些敵人。”
江帆立刻回道,“屬下明白,暗哨司一定謹遵。”
“這次去北方勤王,與九邊邊軍一起作戰,將官各懷私心,邊鎮家丁有戰力,但數量太少不堪大用,其余內地兵馬更遠不及,這些兵馬不足以安靖天下,百姓指望不上他們,咱們安慶營這次要改進營伍,也是為了招兵買馬,幫各個地方防賊平寇。必定需要在各地常駐,這就成了客軍,便如你所,若還以之前般調度,必定臃腫遲緩。暗哨司按照地域劃分,與本官對整個安靖大局的謀劃不謀而合。”
龐雨的語氣很平靜,但說的意思,就是朝廷最精銳的邊軍也不過如此,以江帆獲知的情況,龐雨說的稍微客氣,多半只是因為騎兵不如邊軍多。
方才龐雨話中隱含的意思,現在他不再理會朝廷的兵額和營號,安慶營要擴軍,以控制更廣闊的區域。
在江帆的印象中,在這之前龐雨是比較謹慎的,對史可法、張國維這些文官的命令大多都要聽從,與沿江各地衙門打交道都按規矩辦,很少和地方衙門沖突,在南京更是小心翼翼,即便倚靠上南京守備,也不得罪其他衙門,營伍都在朝廷的營號之中,一切都在規矩內辦事。
這次勤王回來之后,江帆明顯感覺到,龐雨本身的目標和行事風格都在變化,石牌的軍制更定只是這種變化的體現。
從方才龐雨的話語中,最多的部分是對朝廷力量的輕視,江帆沒有去參加勤王,但能想見龐雨是通過同行的官軍看到了朝廷的虛弱,這些官軍面對清軍一潰千里,而安慶營兩敗清軍,更是讓實力對比更加直觀。
這些決定了龐雨采用新的行事風格,或許也是今天龐雨最希望傳達給暗哨司的意圖。
江帆微微躬身,“各鎮各營將官無能,自該有能者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