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勸告他要恩威并用,以免結怨過多。但是商鞅沒有意識到潛在的危險,最終被車裂而亡。”
說完后,小傳義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著沈自安:“曾外祖父,家師名諱公孫良。”
沈自安默不作聲。
公孫良乃是名動天下的大儒,名諱如雷貫耳,他如何不知?
依公孫先生的智慧,既然能讓一個孩子向他傳達這番話,就意味著先前宋太傅那次提醒,并非空穴來風。
連外人都看出了他身陷險境,他如何沒有任何察覺?
然而,他又能避去哪里,避到幾時?
倘若不知禍事為何,又怎能趨利避害呢?
他端詳著懷里的孩子,一時之間,竟無法將眼前的孩子與這一番話聯系起來。
也無法將眼前的孩子視作普通的孩子。
他的目光,就這樣在小傳義的身上移來移去。
最后,他放下小傳義,拍拍小傳義的腦袋:
“你書讀得很好,曾外祖父很開心,既然你已經開始讀《史記》,那曾外祖父建議你再去讀一篇――《史記?范雎蔡澤列傳》。”
小傳義凝著沈自安,眼眸無限清透。
他沒有過多反應,只是問:“曾外祖父,您認為自己是范雎,還是蔡澤?”
沈自安搖搖頭:“曾外祖父誰都不是,只是我東陵國的一名朝臣,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代天牧狩恩養百姓,這是曾外祖父職責所在。”
說話間,他的手緩緩移到小傳義的肩膀處,輕輕按住:“傳義,我們的肩不止可以抗重物,也可以扛起一份責任。”
“為人子,你的肩上是父母康健;為人夫,你的肩上是家庭和睦;為人父,你的肩上是子嗣成長。”
“而為人臣,你的肩上便是家國天下,黎民蒼生。國泰民安,河清海晏,有你的一份責任。”
小傳義依舊沒有多大的反應。
沈自安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我與你說這些做什么,你只是個孩子。”
說完,他嘆了口氣:“現在你還小,你不會明白。等到將來你長大了,你就能理解曾祖父的決定與顧慮。”
“禍從天降之時,我們能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從黑暗中尋找一線生機。”
“轉告公孫先生,告訴他,他的好意曾外祖父心領了,只是曾外祖父立于危墻之下已久,墻倒屋傾,曾外祖父來不及跑了。”
小傳義指了指天空,他脆生生地道:“天理昭昭,人心灼灼。”
話音落下,他抱住沈自安的脖子,不肯放松。
天理昭昭,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黑白對錯,后世自有人分清。
沈自安拍了拍他的背,一臉從容,滿眼寵溺。
這時,沈氏從外頭進來,端來了一碗參茶:“祖父,明日還要早朝,別太晚。”
沈自安把小傳義交給沈氏,含笑開口:“婉吟,你有個好孩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沈氏欲又止,最后輕輕把參茶放下:“孫女不打擾祖父休息,請祖父保重身體。”
沈自安端起參茶,面容和藹:“嗯,去吧,夜黑風急,可別凍著。”
沈氏拜別沈自安,與小傳義共同回府。
馬車上,小傳義悶悶不樂。
沈氏問:“怎么了?和曾外祖父談得不愉快?還是舍不得曾外祖父?”
小傳義不敢看向母親,曾外祖父的處境,母親并不知曉,他生怕情緒控制不好,使得母親看出了端倪。
于是他靠進沈氏的懷里,小聲開口:“傳義舍不得曾外祖父。”
沈氏含笑:“等你大姑姑回來后,娘親時常帶你來看望他老人家。”
小傳義點點頭,長睫斂住眼底的不安:“好。”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