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公主抬起頭,玉容清麗、笑容和煦:“亞相快快入座,飲一杯熱茶去去寒氣。”
“謝殿下。”
劉祥道也不拘泥,上前兩步跪坐在案幾一側的軟墊上。
房俊也上前坐在晉陽公主對面。
晉陽公主素手執壺在茶杯之中斟滿茶水,輕輕放在兩人面前。
劉祥道受寵若驚,趕緊微微欠身雙手接過茶杯:“微臣惶恐。”
晉陽公主淺淺一笑,雍容溫婉。
劉祥道看了房俊一眼,心底一嘆。
諸如房俊與晉陽公主之間的緋聞早已傳的沸沸揚揚,真真假假之間頗具話題,但現在親眼所見,仍忍不住心底感慨。
這廝當真是風流成性、膽大包天……
不過這不歸屬于他這個御史大夫所管轄,今日前來自有目的。
自己與房俊私下相見談及立場問題,后者卻讓晉陽公主從旁作陪,此舉便是房俊在顯示誠意。
飲了一口茶水,劉祥道開門見山:“此前太尉曾有奏疏,諫對御史臺施行改革,卻不知能否詳盡道來?”
房俊便笑起來。
他早已在奏疏之中寫的清清楚楚,劉祥道必然看過的,又何必私下相會“詳盡道來”?
不過托詞罷了。
出現在這里,便是劉祥道的目的。
其余只是要一個承諾而已。
所以他并未對此前改革御史臺之奏疏重復一遍,而是反問道:“當下帝國日益精進、國勢大張,尤其是商稅改革以來促使帝國上下商業繁榮,國庫豐盈,諸多商賈走出國門將帝國所產之絲綢、瓷器、紙張、玻璃、棉布等等傾銷各國,帶回黃金、白銀、以及種種帝國所需之戰略物資……亞相以為,此能否成為常態?”
劉祥道微微一愣,未料到房俊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這有什么可質疑的呢?
當商稅固定以來,所有人再不如以前那樣視商賈為賤業,更不必擔憂行商途中遭受各種盤剝、索要而導致血本無歸,一切都在約定好的框架之內運行,只需核算成本即可。
如此導致大唐的商業異常繁榮,諸多此前托庇于世家、門閥、高官、皇室之下的商賈紛紛“獨立”出來,貿易規模越來越大,商稅越來越多。
此等利國、利民之事,怎能不成為常態呢?
但既然房俊有此一問,自是有其道理。
沉思片刻,劉祥道略有所得,搖搖頭道:“未必會成為常態。”
世間之事,并非“好的”就會得到施行,“壞的”就會禁絕。
凡事都有正反兩面,所謂“好的”并不是對所有人都好,“壞的”也不是對所有人都壞……
其間自有權衡。
商稅改革固然使得國庫豐盈,但著實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繼而又問道:“如何解決呢?”
房俊道:“說難也難,說易也易,無過于司法獨立而已。”
劉祥道瞬間明了。
以法律之形式使得商稅成為不可更改之國策,任何人不得從中作梗甚至予以廢黜。
這樣做并不難,不過是一道法律而已。
但想要做到也很難,因為沒有一道法律可以邁過皇帝,皇權至高無上,陛下口含天憲,只需一道諭令便可將任何法律予以更改。
在某一個時間段,“集權”是好事。
譬如太宗皇帝。
隋末唐初亂世混沌之時,一個強有力的“集權”可以迅速恢復生產,使得動蕩不休烽煙處處的國家快速步入穩定。
但是在某一些時間段,“集權”則起到反作用。
譬如隋煬帝。
一系列錯誤的決策將大好局面毀于一旦,隋文帝積攢下來的家底在短短十數年間被揮霍一空,威服四海的強大帝國陷入動蕩、走向毀滅。
而現在之大唐,與鼎盛之際的前隋有著頗多相似之處,按部就班的發展便足以傲視群倫、睥睨天下。
至高無上的皇權便成為最大的隱患。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