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趣的玩具,他會拉著爸爸媽媽進去看兩眼;
路過一家繪本館,里面布置得溫馨可愛,很多小朋友坐在小凳子上聽老師講故事,他也忍不住駐足看了一會兒。
“媽媽,那本書我們幼兒園老師講過!”
他指著一本封面熟悉的繪本,小聲對秦月說。
“那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挑一本你喜歡的買?”
秦月柔聲問。
鄭懷瑾卻搖了搖頭。
“不用了,老師講過了。我們看看別的吧。”
鄭儀在一旁看著,心里微微點頭。
這小子,有好奇心,但似乎也開始懂得克制欲望了。
不是看到什么就一定要,知道選擇。
這又是成長的一個小腳印。
逛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鄭懷瑾雖然還是興致勃勃,但小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爸爸,我餓了。”
他拉了拉鄭儀的手。
“好,那我們去吃飯。這樓上好幾層都是吃的,想吃什么?”
鄭儀看向兒子。
“嗯……我想吃披薩,加菲貓吃的披薩!”
鄭懷瑾想了想,大聲說道。
“行,那就找家披薩店。”
商場的餐飲區集中在四五樓,各種風味應有盡有。
他們找了一家看起來環境不錯、人氣也挺旺的披薩店。
店面裝修得很有異國風情,暖黃色的燈光,木質桌椅,空氣中彌漫著烤餅和奶酪的香氣。
幸好他們來得不算太晚,還有空位。
服務員熱情地引他們到一個靠窗的四人桌坐下。
“看看想吃什么?”
鄭儀把菜單推到兒子面前。
鄭懷瑾認字不少了,自己拿著菜單,像模像樣地看起來,還時不時問秦月某個字怎么念。
最后,他點了一個兒童套餐,里面有一份小尺寸的披薩、一份薯條、一杯果汁,還送一個小玩具。
鄭儀和秦月則點了一個常規尺寸的披薩,一份沙拉,兩杯飲料。
趁等餐的功夫,鄭儀看著兒子正興致勃勃地擺弄著桌上印著卡通圖案的餐具墊紙,心里那股想和兒子“聊聊”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他清了清嗓子,盡量用閑聊的語氣開口:
“懷瑾啊。”
“嗯?”
鄭懷瑾抬起頭,黑亮的眼睛看向爸爸。
“爸爸聽媽媽說了,你在學校表現很好啊,老師都夸你樂于助人,是老師的小幫手?”
鄭懷瑾眨巴眨巴眼睛,臉上閃過一絲幾乎捕捉不到的“警惕”,隨即又恢復了那種屬于七歲孩子的、帶著點靦腆的笑容。
“嗯……就是看到同學有困難,幫一下。老師說,同學之間要互相幫助。”
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是“好學生”的標準答案。
鄭儀心里暗笑,這小子,警惕性還挺高。
“哦?那幫了哪些同學啊?爸爸挺好奇的。”
鄭儀繼續問,語氣依然溫和。
鄭懷瑾小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認真回想。
“嗯……比如,嘉豪的橡皮丟了,我借給他用;李梅的作業本被水打濕了,我幫她用紙巾擦干;還有劉明,他個子矮,夠不到黑板上面,我就幫他擦……”
他列舉的,都是一些看起來非常“正常”、甚至有點“瑣碎”的幫助。
完全符合一個“熱心腸好孩子”的人設。
但鄭儀和秦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了然。
這小子,只說了“皮毛”,那些真正能體現他“組織能力”和“影響力”的事情,比如怎么成為“老大”、怎么“籠絡”小弟、怎么“不經意”地分享東西,他一個字都沒提。
“看來懷瑾在學校人緣很好啊,這么多同學都得到過你的幫助。”
鄭儀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那……有沒有同學,特別聽你的話?或者喜歡跟著你玩?”
這個問題就有點“敏感”了。
鄭懷瑾的眼珠轉了轉,小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的表情。
“大家都挺好的……一起玩的時候,有時候會聽我的,有時候也會聽別人的。”
他把“老大”這個概念,巧妙地淡化成了“一起玩時偶爾的意見領袖”。
“這樣啊……”
鄭儀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他知道,再問下去,兒子只會把“防線”筑得更高。
他換了個話題。
“爸爸還聽說,你有時候會把自己的文具、零食分給同學?”
鄭懷瑾似乎對這個話題沒那么警惕,點了點頭。
“嗯,我媽媽給我買得多,我用不完。有的同學忘記帶了,或者家里可能……沒那么方便,我就分給他們一點。”
他說“沒那么方便”的時候,語氣很自然,沒有刻意強調,顯得既善良又體貼。
“那你這樣做,同學們都很感謝你吧?”
“嗯……他們都說謝謝。”
鄭懷瑾抿了抿嘴,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那你自己呢?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別人,會不會舍不得?”
鄭儀想試探一下兒子的真實想法。
是真心樂于分享,還是把分享當成了一種“投資”或“手段”?
鄭懷瑾這次沉默了幾秒鐘。
他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有時候……也會有點舍不得。”
他小聲說,顯得很誠實。
“但是,看到他們拿到東西時開心的樣子,還有……他們以后也會對我好,我覺得……也挺好的。”
最后這句話,他說得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對于七歲的孩子來說,這種“交換和預期”的邏輯,或許出現得太早了些。
但這確實是這個世界亙古不變的、最樸素的道理之一。
鄭儀沒有立刻去否定他,也沒有說教“幫助別人不應該求回報”之類的大道理。
他知道,那種空洞的說教,對已經開始獨立思考的兒子來說,效果可能適得其反。
他只是看著兒子的眼睛,用一種引導式的口吻反問:
“懷瑾,你覺得,你給了別人東西,幫了別人忙,別人就一定會對你好嗎?”
鄭懷瑾被問住了。
他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的認知里,或者說在他有限的校園社交經驗里,“我對你好,你就會對我好”,似乎是一條理所當然的規則。
“應……應該會吧?”
他不太確定地說。
“那如果你遇到一個人,你對他很好,給了他很多幫助,但他不僅不對你好,反而還可能做出一些讓你不高興、甚至傷害你的事情,那你怎么辦?”
鄭儀拋出了一個更復雜、也更現實的問題。
這個問題,對于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可能有些沉重,甚至殘酷。
但鄭儀覺得,有些問題,不是回避就能解決的。
與其讓孩子在未來某天,毫無準備地面對這種“背叛”和“失落”,不如早點在他心里埋下一顆思考的種子。
讓他知道,這個世界并不總是遵循“善有善報”的簡單邏輯。
人心是復雜的,關系是動態的。
鄭懷瑾徹底愣住了。
小眉頭緊緊皺起,小嘴也抿了起來。
他顯然在努力理解爸爸提出的這個“難題”。
秦月在一旁聽著,有些心疼地想開口打圓場,但看到鄭儀那認真而溫和的眼神,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知道,丈夫是在用一種獨特的方式,引導兒子思考。
過了好一會兒,鄭懷瑾才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困惑和一絲初生的警惕。
他沒能給出一個完整的答案,只是憑著自己有限的認知和直覺,喃喃地說:
“如果……如果真有這樣的人……”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
“那我以后……就注意這樣的人。”
注意。
這個詞用得很微妙。
不是“不理他”,不是“報復他”,而是“注意他”。
這意味著,他開始意識到,需要對人際關系進行觀察和區分,需要建立某種“防御機制”。
雖然這種意識還很模糊,很初級。
但這已經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開始了。
鄭儀看著兒子那副認真思索的小模樣,心里既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
他沒有再繼續追問,也沒有給出所謂的“標準答案”。
因為這個問題,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
如何面對人際關系中的“不對等”和“辜負”,是每個人一生都需要學習和面對的課題。
它需要在一次又一次的親身經歷中去體會,去反思,去調整。
而不是靠別人告訴一個“正確答案”就能解決的。
“菜來了。”
秦月適時地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服務員端著香氣撲鼻的披薩和配菜走了過來,熟練地擺上桌。
“哇!披薩!”
食物的誘惑瞬間轉移了鄭懷瑾的注意力,他眼睛一亮,剛才那個略顯沉重的話題似乎被拋到了腦后。
“快吃吧,趁熱。”
鄭儀笑了笑,拿起一塊披薩,遞給兒子。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