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金文博的驚恐和柳青青的慌亂。
他非常自然地拉開椅子,在金文博旁邊坐了下來,動作流暢得仿佛他本就是這場會面的一員。
他甚至還對旁邊卡座投來好奇目光的客人,報以一個歉意的、溫和的微笑。
然后,他才將目光轉向如坐針氈的金文博和目瞪口呆的柳青青。
“金教授,好久不見。”
陳默的語氣輕松得如同老友重逢,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略帶調侃的笑意。
“沒想到能在這里碰到您。怎么?今天有閑情逸致,來指導我們明州的青年學子了?”
金文博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陳默不僅認識他,還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和……那個他幾乎從不對外使用的、在大學里掛名的“教授”頭銜!
“指……指導談不上……”
金文博的聲音干澀發緊,臉上努力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就是……就是碰巧遇到這位柳同學,隨便……隨便聊幾句學術問題……”
他心里已經亂成了一團麻。
陳默怎么會認識他?還知道他是“教授”?
難道……自己的底細,早就被對方摸清了?
那今天的會面……
金文博不敢再想下去。
而柳青青,則完全懵了。
她看著陳默,又看看臉色慘白的“燈塔”老師,大腦幾乎停止了運轉。
陳默……認識燈塔老師?
還叫他……金教授?
燈塔老師……是教授?
陳默仿佛沒有看到兩人的失態,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語氣依舊輕松。
“金教授太謙虛了。誰不知道您在省師范大學德高望重,雖然不常上課,但在……嗯,在某些領域,尤其是新媒體傳播和……輿情引導方面,可是很有建樹的。”
陳默的話,聽起來像是恭維,但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金文博的心上。
新媒體傳播?輿情引導?
這分明是在點他經營水軍、操縱輿論的老本行!
“陳總……您……您過獎了……我那就是……就是隨便搞點研究……”
金文博的聲音越來越低,額頭上的冷汗已經匯聚成珠,順著鬢角滑落。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了大庭廣眾之下。
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掩飾,在陳默那看似隨意的閑聊中,被一層層剝開。
柳青青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她就算再傻,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陳默的語氣,燈塔老師的反應……
這根本不是老友重逢的寒暄!
陳默將目光轉向柳青青,臉上的笑容溫和依舊,但眼神深處,卻多了一絲難以喻的……憐憫?
“這位就是柳青青同學吧?”
“我聽說過你。很有想法的年輕人。”
陳默的語氣很平和,聽不出絲毫的敵意,反而像是一位長輩在評價晚輩。
“聽說你對社會問題很關注,尤其是……底層勞動者的權益?”
柳青青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
“有社會責任感是好事。”
陳默點了點頭,表示贊許,但隨即話鋒一轉。
“不過,看問題,還是要全面,要深入,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更不能被某些……別有用心的論帶了節奏。”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身旁面如死灰的金文博。
金文博渾身一顫,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柳青青的心,也跟著一沉。
別有用心的論?
帶了節奏?
這是在說……燈塔老師?
不!不可能!
燈塔老師是她的引路人!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陳默這是在污蔑!是在挑撥離間!
一股被侮辱、被背叛的怒火,瞬間沖垮了柳青青的理智。
她怒視著陳默,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
“陳默!你少在這里假惺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那個壓榨工人、隱瞞安全事故的黑心資本家!”
“你憑什么在這里說燈塔老師的壞話?!你根本不了解他!”
柳青青的突然爆發,讓本就緊張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旁邊的客人都被嚇了一跳,紛紛側目。
金文博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恨不得立刻捂住柳青青的嘴。
這個蠢貨!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這里添亂!
陳默面對柳青青的指責,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意,反而露出了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
他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柳同學,看來……金教授給你灌輸的東西,還真不少。”
他沒有直接反駁柳青青的指控,而是再次將矛頭指向了金文博。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手法,讓柳青青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也更加激怒了她。
“你胡說!燈塔老師才沒有灌輸我什么!他只是在啟發我!讓我看清這個社會的真相!”
柳青青的怒斥聲在安靜的咖啡館里顯得有些刺耳。
就在陳默準備開口回應,金文博嚇得幾乎要癱軟的時候,一個沉穩而略帶威嚴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帶著的安撫力量。
“好了好了,公共場合,不要爭吵。”
這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柳青青和金文博愕然轉頭,只見一個身材敦實、面容精干、穿著深色夾克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也站在了卡座旁邊。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眉宇間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眼神銳利如鷹,掃過柳青青和金文博時,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心悸。
這個男人……又是誰?
柳青青覺得這人也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而金文博,在看清楚來人的瞬間,臉色由白轉青,最后變成了一片死灰。
趙東!
明洲市公安局副局長趙東!
他……他怎么也來了?!
如果說陳默的出現,只是讓金文博感到震驚和恐慌,
那么趙東的出現,則徹底擊潰了他最后一絲僥幸心理。
公安!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今天這場“偶遇”,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抓捕行動!
他金文博,完了!
趙東仿佛沒有看到金文博那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他非常自然地拉開柳青青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這樣一來,小小的卡座里,竟然擠了四個人。
陳默和金文博坐一邊,趙東和柳青青坐一邊。
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趙東坐下后,先是看了一眼陳默,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然后,他才將目光轉向渾身發抖的金文博,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金文博,省師范大學掛名副教授,實際身份是‘博遠文化傳播公司’的實際控制人,長期從事網絡輿情引導、商業詆毀等灰色業務,涉嫌多起誹謗、尋釁滋事案件……”
趙東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緩,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但他每說一句,金文博的臉色就灰敗一分,身體就顫抖得更加厲害。
“……近期,你利用網絡匿名身份‘燈塔’,通過加密通訊軟件,與江東大學研究生柳青青保持聯系,向其灌輸偏激思想,并誘導其參與針對城投集團及陳默同志的誣告陷害活動……”
“……你指使柳青青竊取所謂‘內部評估報告’,并安排其舅舅柳某作為中間人,企圖將虛假材料遞交給省紀委調查組,嚴重干擾正常調查秩序,涉嫌誣告陷害罪……”
趙東的敘述清晰、準確,將金文博的底細和近期所作所為,如同剝洋蔥一般,一層層揭露出來。
證據確鑿,邏輯嚴密。
金文博聽得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栽了。
對方不僅掌握了他的真實身份,連他那個隱藏極深的“博遠公司”,以及他和柳青青聯系的細節,都摸得一清二楚!
這絕不是臨時起意的抓捕。
這是早就布好的局!就等著他往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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