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輦內短暫的溫馨過后,復歸寧靜。
耶律仙靠在李徹身邊,把玩著剛剛擦拭過的弓箭,眼神亮晶晶的,琢磨著下次去何處打獵。
羅月娘則正襟危坐在稍遠些的軟凳上,目光沉靜,不知想些什么。
李徹與她略略又寒暄幾句蜀中風物,目光便轉向車窗外。
夏日的原野一片蔥蘢,遠山如黛,稻田里秧苗已是一片新綠,有農人在田間勞作。
見到這浩浩蕩蕩的皇家儀仗,百姓多是遠遠駐足,臉上的敬畏多過好奇。
李徹也不意外,南方剛剛收復,百姓不知自己的情況,畏懼很正常。
若是放在北方,此刻怕是百姓們已經圍上來了,熱情歸熱情,卻是更加麻煩。
“到了何地了?”李徹開口問道。
秋白正緊隨龍輦側后方騎行護衛,立刻驅馬靠近車窗,俯身回稟:“稟陛下,前方已見滁州界碑,再行十余里,便是滁州城了。”
李徹微微頷首:“已入皖省地界了么。”
“正是。”秋白確認道。
距離家鄉越來越近,這一路來秋白臉上都沒什么表情,唯有在目光掠過江南丘陵地貌時,眼底深處會掠過一絲復雜情緒。
李徹‘嗯’了一聲,收回目光,看向車內二女:“在這車里坐得久了也覺氣悶,仙兒可愿隨朕下車,巡視一下車隊?”
耶律仙聞,立刻雀躍起來:“好呀好呀!仙兒陪陛下去!”
她本就坐不住,能下車活動,自然求之不得。
李徹又看向羅月娘:“羅將軍也一同去吧。”
羅月娘立刻起身,躬身道:“末將遵旨。”
“甚好。”李徹笑著點頭,示意停車。
秋白等隨駕將領對皇帝的命令并不意外。
即便是在南巡途中,陛下也依然保持著當年在軍中養成的作風,每日總要抽時間親自巡視隊伍前后,檢查車馬輜重。
更重要的是要看看,車隊有無擾民之舉。
在李徹那個世家,古代軍隊中唯二有接近現代軍隊軍紀的,只有岳家軍和戚家軍。
而如今的慶軍也能做到這一點,甚至其中的奉軍舊部做得更好。
因此,當龍輦停下,皇帝在皇妃與女將陪同下下車步行巡視,并未引起太多騷動,各部依舊井然有序。
只是經過皇帝身邊時,將士們會挺直腰板,目光更顯炯炯。
李徹下了車,深吸一口空氣,活動了一下筋骨。
耶律仙與羅月娘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半步之處,一個明媚活潑,一個沉靜颯爽,卻是又多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三人沿著隊伍一側緩步前行。
李徹看得仔細,時而詢問路過將領某部人馬狀態,時而查看輜重車輛的捆扎是否牢固,時而駐足與一些面熟的老兵頷首致意。
整體看來,這支南巡隊伍軍容整肅,行進有序,并無絲毫混亂之象。
李徹心中暗自點頭,越云的治軍之能,他還是放心的。
“此次出巡,車馬調配還算充裕。”李徹邊走邊對身旁的二女說道,“朕記得前朝有些皇帝出巡,只顧自身鑾駕舒適,隨行將士往往徒步跋涉,甚至多有倒斃途中者。”
“如此害人之舉,朕不取也。”
李徹這說法還是嘴下留情了,前朝煬帝出巡時,隨駕的有不少上年紀的老臣。
舟車勞頓,不堪勞苦,紛紛得病不起。
他們向煬帝提出過休息,卻都不允許,一次出巡病死好幾個老臣是參見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如此清除異己,還是只是單純的壞。
李徹指了指前后望不到頭的車隊馬匹:“好在我大慶在草原和奉國多有處養馬之地,又有靺鞨等部善于牧養,如今軍中馬匹倒不算緊缺。”
“此次南巡,除必要儀仗及車駕外,其余將士、役夫亦是能盡量配備車馬代步,或輪流乘車歇息。”
耶律仙聽得似懂非懂,但覺得陛下能體恤士卒總是好的。
羅月娘則是深有感觸,她帶過兵,深知長途行軍對士卒的消耗。
正行走間,忽見隊伍中段某處,升起一股濃密的黑煙,空氣中還傳來一股難聞的焦糊氣味。
周圍似乎圍了不少人,有士兵,也有穿著工部服飾的匠人。
李徹眉頭微蹙,腳步轉向那邊:“何事喧嘩?”
秋白早已注意到異常,此刻上前半步,低聲道:“陛下,似是福王殿下的那輛自走車又出問題了。”
李徹聞,無奈地笑了笑,加快腳步走了上去。
一片被臨時清出來的空地上,那輛造型奇特的自走車果然癱在那里,幾個輪子歪斜,車身一側冒著尚未散盡的黑煙。
幾個工匠正滿頭大汗地拆卸檢查,敲敲打打。
而李倓則站在車旁,原本白皙的臉龐黑一道白一道,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煙熏的。
眾人見皇帝駕臨,連忙停下手中活計,紛紛行禮:“參見陛下!”
李徹擺了擺手:“都起來吧,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