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真是沒想到,瑞妃低估了夏侯宣的耐性和演技,終于是輸了一局――對此,她微感挫敗,卻也隱隱覺得有些驕傲:這孩子,心機了得、能力出眾,不愧是她下的崽!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夏侯宣畢竟是“女兒”,不是“兒子”,如果是瑞妃寄予厚望的兒子夏侯卓展現出這番心機和能力,她不知會有多高興,結果偏偏是夏侯宣……反而成了她的大麻煩。
想到這里,瑞妃暗暗一嘆,撇開眼去不再看向夏侯宣,神情懨懨地揮了揮手,說:“我管不了你了,你愛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嫁給誰就嫁給誰……我只提一個要求,春闈舞弊的案子你既然已摻和進來了,就絕不能半途而廢……否則壞了阿卓的事,我絕不饒你!”
“母妃但請放心,兒臣知道分寸,絕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哥哥得勢對我們都有好處,兒臣必會全力助他的。”夏侯宣淡淡一笑,朝瑞妃拱了拱手,然后就轉過身去、大步走出了瑞慶宮的正殿――拱手作揖本是男子之禮,此時被穿著一身長裙的夏侯宣熟練使來,竟是顯得瀟灑萬分。瑞妃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漸漸遠去,心頭忽而涌出了幾分久違的澀然之情。
遲了,太遲了,兒子和“女兒”,終究是換不過來了……
瑞慶宮外,艷陽已然升至半空,御花園里露消霧散、空氣清新,夏侯宣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只覺得心頭一片敞亮:終于小勝了瑞妃一局,不容易啊。
別看瑞妃好像很輕易地敗退了,其實不然――今天她雖然小小地服了個軟,卻不代表她就徹底放棄把夏侯宣嫁進紀家的計劃了,只是因為夏侯宣如今得了皇帝的看重、不好下手暗害,又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瑞妃才勉強退了半步――將來但凡有一點點機會,她肯定還會卷土重來、舊事重提的。
夏侯宣很了解瑞妃,也不指望畢其功于一役,這回他只是想要震一震瑞妃,以保證他在今后的一小段時間內“不受騷擾”,讓他能把大半的心思放在“考察駙馬”的事情上……
話說,夏侯宣看中的人,確實就是瑞妃口中的那個來自隴西的窮秀才――不過,那個名叫齊靖安的人,本身也很討厭“秀才”這個稱謂。事實上,齊靖安到京城來并不是為了趕考,他也絕不是個百無一用的酸腐文人,否則怎么入得了夏侯宣的眼?
在宮人們的簇擁下回到鳳宜宮,夏侯宣才一踏進寢殿,跟在他身后的兩位侍女就緊張地攙住了他的胳膊,其中那個臉蛋比較圓的侍女心疼地說:“腿上都受傷了還邁那么大的步子,快坐下來讓我們看看。”
夏侯宣怔了怔,這才想起之前他的小腿被碎瓷片劃了一道,不禁啞然失笑道:“這算什么傷,我都忘了……好了好了,看你們這緊張的樣子,那就幫我涂點藥膏吧。”
這兩個侍女,一個圓臉一個瓜子臉,分別喚作秀怡和若妍,是夏侯宣在這皇宮里最信任的人,他的男身之秘她們也是知道的――日夜貼身服侍,不可能瞞得住。不過他們三人一起長大,這兩個妹子早就被夏侯宣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對他忠心耿耿,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和伙伴。
夏侯宣坐在床沿想著他接下來的計劃,秀怡幫他脫鞋除襪、捧著他的腿卷起褲腿來查看傷處,若妍則去打了溫水、取了藥膏來小心涂抹……統治階級的腐敗生活啊。
不過夏侯宣已經算是個非常寬和的主人了,兩個小姑娘也不怕他,一邊涂藥還一邊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殿下的腿真白,比我的臉還白。”“那當然了,你就算是在臉上涂三層粉,也沒法跟殿下比呀。”“哼,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哎呀,殿下的腳背紅了,看樣子是燙的,也抹點藥膏吧。”“嗯,怎么感覺殿下的腳又長了一截,又該做新鞋了。”“這說明我們殿下還能長得更高,是好事啊。”“什么好事啊,你個傻子,再過幾年我們殿下比皇上都高了,那還了得?麻煩大了!”
夏侯宣回過神來,就見兩個妹子雙雙苦惱地皺著臉,好似兩根小苦瓜。他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暖心,更感到時間緊迫、壓力很大――正如秀怡和若妍所說,再過幾年,他就真的很難藏住性別的秘密了……容貌再美,他終究是男非女,身體上的變化是自然規律,他再怎么厲害也對此無可奈何。
“別發愁了,再過幾年,我肯定已經出嫁了,不常進宮就沒事了,說不定還能跟著駙馬外放出京……”夏侯宣對妹子們安撫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行了,上好藥了吧?幫我守著門,我換身衣服出宮。”
兩個小姑娘點了點頭,一邊收拾水盆毛巾,一邊給夏侯宣穿襪穿鞋,又忍不住低聲討論了起來:“即使出嫁了,殿下比駙馬高,也是一個問題。”“恚頤塹釹氯绱送昝潰磕切掌氳囊膊桓姨秈蓿盟懷じ叩隳兀俊
“……”夏侯宣微笑著目送兩個妹子出了寢殿、關上了門,徑自站在大銅鏡前換起了裝來。
不多時,夏侯宣就換好了一身白底銀紋的立領對襟文士長衫,又喚秀怡和若妍進來幫他梳了個發髻――看著這樣的他,兩個妹子的眼睛都變成了桃心狀:穿女裝的夏侯宣雖然很美,但穿男裝的他才是真的魅力十足、龍章鳳姿。
留下若妍看家,夏侯宣便帶著秀怡和十幾個護衛出宮去了:大魏朝的歷代公主及笄之后都可以出宮游玩,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連后宮嬪妃們也時有集體出宮的機會,或是去大相國寺拜佛,或是去京郊行宮避暑――因為大魏皇宮占地面積并不大,比夏侯宣記憶中的紫禁城小得多了,如果長期把人“圈養”在里面,日日夜夜看著同樣的風景,不得心理疾病才怪了。
此時將近正午,正是京城里最熱鬧的時候,集市上人流涌動,吆喝聲此起彼伏。穿過朱雀大道,夏侯宣熟門熟路地來到了一家毗鄰金水河、樓高三層的酒館門前,匾曰“會仙樓”。
走進會仙樓大堂,只見門面裝飾和器具陳設都很是講究,樓上的一個個獨立包廂更是雅致非凡,往來食客多是達官貴人。
夏侯宣在酒館小二的指引下來到了三樓的某間包廂外,甫一挑簾進門,入眼便是靠窗處坐著那個藍衣青年――約莫二十出頭的年歲,五官分明,鼻梁高挺,教人一眼看上去就覺得頗為順眼;他眉形似劍、斜飛入鬢,一雙眼睛大而明亮,見夏侯宣進了門來,這青年起身拱手行了一禮,嘴角微挑、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態度恭敬而不失親近,語氣坦蕩地喚了一聲“三殿下”。
這人便是瑞妃口中的那個“連夏侯宣的一根手指都配不上的窮秀才”齊靖安了,他們兩人相識于今年三月春闈開考之后,至今倆月有余,夏侯宣已將對方的身份背景查了個一清二楚,但齊靖安至今仍以為他眼前的這位貴人是夏侯卓……三皇子夏侯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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