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的時候,他們回到了聚居地。
本來他們可以回得更早些的,但兩人似乎都有些舍不得這個暫時可以拋開一切的回程,所以趕路都不怎么緊,這才拖延了些時間。
一切看起來和之前都一樣,卻又仿佛有些不一樣了。
除了娜朵和由由的笑臉仍然是那樣的真摯,這里的每一個人看著他和驪芒的眼神都有些異樣。尤其是對她。
她覺得自己在前段時間和他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那種友善關系一下又倒退到了剛來時的狀態,甚至還不如。女人們重新喝斥她們的孩子,不允許他們找她玩。收果實時的計數工作也不用她了,寧可隊伍排得牢騷一片。
她覺得有些落寞。更加盼望夜晚的到來。夜晚驪芒會在她身邊,會抱著她睡,這讓她感覺安心很多。
短短的幾天時間里,她就驚喜地發現她和驪芒之間的交流順暢了不少。不僅僅是她已經能用非常簡單的語句來表達自己大部分的意思,就連他說的話,就算只能抓住其中幾個音節,她也能理解得八九不離十了。
她覺得自己和他的心一下靠近了很多。
事實上自從出了這個意外,她知道驪芒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只是他沒有在自己面前過多表現出來而已。
他原本是這個部落里最有威望的戰士和獵手,公選出來的下一任達烏。但是因為她,他在族人里的聲望多少受到了些影響。尤其是在擒住岡突交換的時候,他放棄了關系到全族冬季生存的獸皮和糧食,選擇換回她,這一點讓他們有些不滿和失望。一天出去勞作的時候,娜朵甚至和女人們吵架,原因就是她聽見她們在背后議論這事。
和驪芒相反,以加的聲望卻迅速地成長了起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在那夜里帶了幾個族人潛回了岡突的部落偷襲成功,奪回了全部的獸皮和部分的糧食,最后還放了把火燒了剩下帶不走的東西。這對聚居地里的人來說確實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在他們一度以為自己的東西會一去不復返之后。
回來的那幾天里,木青就一直在翻來覆去地想著整件事情。驪芒在救回她的當晚,就曾經問過她為什么會離開聚居地與達烏一道被俘。她連聽帶猜地隱約知道了他的意思,幾乎就要想說是達烏騙她出去的。只是終于忍住了。達烏畢竟還是這里的首領,她怕驪芒知道了會和他發生正面沖突,這是她不愿看到的。驪芒以為她沒聽懂自己的話,當時只是揉了下她的頭發,沒再多問什么。
讓她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遭受了如此重創的達烏在回來后,對整件事情竟是只字不提。她知道驪芒后來也去找過他,應該是問曾經問過自己的同一個問題。但是從他回來后的神情看,達烏顯然并沒有給他什么清楚滿意的答案,因為他顯得既郁悶又無奈。
達烏為了呶呶,要驅逐她離開這里,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然后遇到了岡突部落的人,他們兩個都成了俘虜。這樣的事情,如果沒有后來岡突對驪芒的奇怪暗殺舉動和圖魯的那種詭異表現,她或許也會讓自己相信這確實就是個巧合。但是現在,很有可能這并不是什么巧合。
木青覺得自己抓到了些脈絡。她漸漸大膽編織出了一張關系圖:達烏決定騙自己外出丟棄,被圖魯知道了。出于某種原因,他決定趁這個機會做些事情。便與岡突勾結到了一起,幫他殺死人質交換后毫無防備的驪芒,條件就是那些獸皮和糧食。他當時頻頻回頭,或許就是對岡突的暗示或者催促。老達烏其實就是一頭老狐貍。他雖然一時大意落入了岡突的手上,吃了不少苦頭。但必定也和她一樣有所懷疑。是不是他覺察到了什么蛛絲馬跡,所以回來后才對整件事情閉口不提?當然更不會提他對自己的不懷好意。
木青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她現在唯一有些想不通的就是為什么那個黑疤要對自己有所不軌的時候,被岡突阻止了。他當時明顯是說了什么,她卻沒有聽懂。她不認為這些人的思想已經提到了認為當眾猥褻甚至強-奸一個女俘虜有什么不妥的高度。那就是有原因的。難道是圖魯事先在岡突那里提到過不準動自己?但是他為什么要特意這樣……保護自己?平日里他與驪芒關系很是冷淡,對自己就更談不上交情了。
她覺得有些困惑。但很快就把這個拋到了腦后。和她的這個困惑相比,驪芒被人暗中盯住,這才是最嚴重的事情。普通的人質交換,對方在達到了目的之后,是不可能又突然發動致命暗襲的。她相信驪芒自己應該也有所覺察了,在那天見到了那張淬毒的弓箭之后。但是她仍是有些不放心,覺得還是要跟他提下。所以這天傍晚,他再次陪著她一道去溪流邊汲水的時候,木青用自己琢磨了很久的話提醒他要小心圖魯,圖魯不是個好人。
她顛來倒去地只能說這兩句,其余更復雜的,她還不會表達。
她第一次為自己和他之間語還不能流暢交通感到如此氣餒和焦躁,到了最后甚至結巴了起來。
驪芒起先還很是認真地聽她在說。他應該是聽懂了,眼里微微有光在閃動。然后他注意到了她有些漲紅的臉和不斷比劃著的手勢,伸手用力揉亂她的頭發,然后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