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只好加快步子跟上那個一條腿的神行大保,不辣叫我們跟上是有事情的,他把那摞錢又塞了回來,塞給我我推開,塞給阿譯,阿譯推開。
不辣:“你們要害死我呀?我真要蹦回湖南,帶這些還不是自尋短見?要蹦回去,我身上就不要有別人想要的東西!”
他說得對,我嗯了一聲,而阿譯默默地接了。
阿譯:“你真就把一個小日本看得比我們還要緊?”
我:“我討厭他。我現在還想點了他。”
“我也討厭他。“不辣興高彩烈地同意:“我也討厭你,還不是要一起過?”
阿譯:“別把我們跟個鬼子放在一起比。”
不辣:“當然沒得比。我跟你們講,我討厭他,我一討厭他,就罵,打仗我們湘人沒少死,正好出出氣。他個姓王八就哭,就跪著磕。”
我:“假的啦。他現在用得上你而已。”
不辣興致全然不減:“我當然曉得。”
阿譯:“等他一用不上了你了,你睡覺他就給你一塊大石頭。”
不辣:“那倒不會。”
我:“確實不會。”
阿譯就很有些訕訕,因為那顯得他心理陰暗。
我:“阿譯就是擔心你,還有遇事愛往壞處上想。他要是壞心眼,世界上沒有好心眼了。”
阿譯就連忙展了展容:“謝謝。”
我:“可現在是在打仗,仗打完以后呢?你幫他做這么多,他還不是要回去的。你值不得為他這么做。”
不辣便也開始有了點怒容,對橫山發的,而不是對挑撥離間的我們:“快回去好了!回去好了!千萬不要再來了!跟你們說我討厭他嘛!屁大點事也要跪,毛大點事也開哭,要討飯他那腔調開口就變肉餅子!烏用場派不上還要分走我一半食!”
我們不再說話了。陪著他走吧。
他討厭橫山,可他現在得這么做。要不然,用他的湖南話說,不得過。
我和阿譯后來就站在街頭,看不辣要飯。我們在這也許有好處的,我們在這,上次趕過他的那個花子頭兒猶豫再三沒有過來。而不辣蹦著跳著,涎著笑著,有時有,有時沒有。飯是討得離我們越來越遠。
不辣愛蹦,蹦得離我們越來越遠。那是下意識地,他已經徹底地遠離了我們,也許還念點舊情,但他已經徹底厭離了我們所在的世界。
我和阿譯互相看了看,我和阿譯都明白。如果讓我們也像不辣那樣粗魯和一無所求,說不定我們也蹦在他的身后。
后來一輛車停了下來。就停在我們面前,車上的軍官下來,向我們敬了個禮這時我才發現他是小猴,不過這會他讓我們覺得很陌生,因為我們熟悉的是他對張立憲和余治的那張臉,現在他拿出的是一張師直對下屬團的臉。
小猴:“我師公務。讓你們去一趟。”
我們訝然得很,著實訝然得很。
我已經訝然得出了聲了:“我們還有什么公務?”
小猴便多給了一句,那多半還是看張立憲的面子才說的:“師座從前沿回來了,正在西岸江防候你們。”
我瞧阿譯,發現阿譯也在瞧我。他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地。那我放:“候我們?候我們干什么?”
小猴:“不是候你們,是候龍團座和你。”他已經不耐煩起來:“上車。”
于是我上車,我最后看見的是站在那里茫茫然地阿譯,還有更遠處笑嘻嘻沖我敬禮的一個叫花子。
車又一回停下,死啦死啦正一臉吸毒鬼相地站在迷龍家對街賣呆。
小猴又一次地下車敬禮:“龍團座。師座有請。”
死啦死啦詫異地瞧著車上的我,我向他大做詫異的表情和手勢,他倒是沒我那么多廢話,徑直就上了車。
然后我們行駛。
我又一回地毛骨悚然,原來師里比我們還了解我們的蹤跡。
第四十一章
車在山野中駛行,這是西岸。但不是我們熟悉的西岸。
它沒有我們習慣地硝煙味道,反倒是越來越曲徑通幽。偶爾我能從林葉間掃見并不豪華但是清雅的山間小筑,看得到火山石切筑的院落,也聞得到硫黃的熱氣。
我一直在左顧右盼,有時就把手在死啦死啦眼前晃晃,他大概是嗑過太多藥了,這些天總有些睜眼瞎子才有的表情。后來我瞧見叢林里有若隱若現的崗哨。
早聽說西岸有火山,天然溫泉可以讓人解乏甚至忘憂,我立刻生了帶小醉來散心的念頭,這個念頭更立刻地打消了,這里有崗哨,是只有高官才能來的平民禁地。
車停下了,我們木然瞧著那片林子,它倒是蠻合適我們打日本人伏擊或者日本人打我們伏擊的這是我們下意識的想法然后我們跟著小猴進了林子。
林子里圍著樹,用軍用帆布扯了幔子,小猴把我們帶進的是這里。
小猴:“更衣。”
幾塊大白毛巾拿了過來,我們真是很久沒見過這么白的毛巾了,伺候我們更衣的是軍人,可我們聽見很遙遠地傳來女人的笑聲。我終于開始有點赧然,不是因為脫,便脫作光屁股也沒什么,是因為白毛巾襯在我們身上根本就是兩個乾坤。
我小聲地:“虞嘯卿這娃終于成唐基了。”
死啦死啦瞄了眼,小猴他們離我們很遠看叫化子的爛黑皮襯在白毛巾上并不是多有趣地事情,于是他也哼哼哈哈地回應:“你說娘們?虞嘯卿再掉也掉不到這個地步。”
我:“走著瞧。”
死啦死啦:“走著瞧。”
小猴已經近來:“師座有請。”
于是我們就去見師座,跟上回裝在一架破飛機里摔在緬甸一樣,上回裹的是花布,這回裹上白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