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你還知道死活?”
迷龍:“大老爺們的,那當然是一心奔活。”
死啦死啦走過去,他沒得槍扣了,手在平時放槍的位置捏了個拳頭。下一秒鐘他掐死迷龍也不奇怪。我們也很想,要舍得我們早掐死,迷龍了,要是迷龍他爹媽我們早在這孩子出世就給塞馬桶里了。
死啦死啦:“為什么開槍?”
迷龍就苦著臉:“打蒙啦。打蒙啦你不知道嗎?剛才哪個傻子在外邊嚷嚷鬼子來了?那就是打蒙了不知道嗎?”
死啦死啦:“你的仗打完了!打完了知道嗎?”
他咆哮如雷地往上走了一步,為防他對迷龍行兇我和張立憲只好一邊一個地挾住他,可他只是蹲了下來,摸索著迷龍已經被我們包扎過的斷腿。
迷龍:“沒偷工減料啦。你倒打得狠。他們就跟伺候爹似地。”
死啦死啦仍舊檢查了我們所做的包扎。沒說什么,起身要走人。我和張立憲跟著。緊得險能踩到他的腳后跟。
迷龍:“謝啦。”
死啦死啦半死不搭活地瞧了他一眼。
迷龍:“你是我克星呢。早知道改個名字好了,叫迷鬼。”
死啦死啦:“我也不姓龍。”
我沒好氣地:“我就知道。”
死啦死啦:“是逃日本的時候撿了個軍官的名字。那時候我就覺得,亂世里做個丘八還是挺好的。”他瞧了眼張立憲:“那小子挺像你地,一股子神氣。”
張立憲:“那你原來叫什么?”
我:“他不會說的。名字是撿來的,軍裝是撿來的,我們是撿來的,還有什么不是撿來的?”
死啦死啦:“我自己。”
我們跟著他出去。
我們隨著他走過怒江夜色下的灘涂,月色泛在江水里,讓一切都不像在山野里那樣昏暗。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礫石里走著,江對面不再是漆黑一片了,江對面很多的火光連成了環山的長龍,如果我們更注意一點能看見西進的軍隊,但是我們無心去注意,說白了,一不小心看到一眼我們心里便像被刀割了一樣。
我:“我勸你痛快地一槍把迷龍打死,或者我去也可以。”
死啦死啦不說話,使勁踢著礫石,讓我們都覺得腳趾頭生痛。
“把腳趾頭踢斷了,我們就沒辦法很快地趕到師部了可是到師部又有什么用?你不是從師部回來地嗎?”我提醒他。
他不踢了,他不說話,臉上寫著絕境,即使在南天門上都沒看過他現在的絕望,那時候我們至少還可以對日軍開槍,現在連踢石頭都不能。
我說:“我猜一猜,你去師部,捧上我們還熱氣騰騰的功勞,想換一條迷龍的小命。我猜的啊,是不是連虞嘯卿地面都沒見著?看門的告訴你這么大戰事,師座怎么可能還在屋里坐視。你就只好又來叫張立憲,因為知道他在師部人緣好。”
死啦死啦發狠地說:“迷龍這個混帳,闖這種禍就是死了活該!”
張立憲:“他打蒙了呀!”死啦死啦在說氣話無疑,張立憲同學可真的是欲哭無淚,他伸出一只現在還直不過來的手指頭:“你三十八天手都摳在扳機上又能怎么辦?你看我手指頭,現在還跟長在扳機圈里一樣!”
他就快嚎啕了,但我們發現我們有一個尾隨者。
我:“誰?”
那個從帳篷尾隨我們至此的家伙就跌跌撞撞追上我們:“我。”
死啦死啦狐疑地瞧著那個一張臉倒被繃帶裹掉大半的家伙,一只手吊著,半邊身子也上地繃帶。
我給他介紹:“吃多了炮彈的余治。”
余治也把臉上的繃帶撩一邊給死啦死啦驗明正身,“余治。我也去。老張認得官,可師里地蝦兵蟹將跟我好。”
那對難兄難弟立刻就走一塊了,我不知道怎么,看著張立憲和余治勾肩搭背走作一堆心里就有些酸楚,不全是因為少了個何書光。死啦死啦看了眼他們,也發了會子怔,然后說:“走吧。”
我便走,我們無法像前邊那兩位好得一個人似的,我們總是保持著距離,“我說的,你認真想想。迷龍不能被那幫都沒打過仗的王八零切碎賣。”
“就算要死,也不能是你為他預備的死法。”死啦死啦瞧了我一眼,“管你們逢場作戲還是死心塌地,迷龍他是個軍人。”
我:“那要把迷龍當零碎賣的又是什么人?人字倒過來寫就是個丫。”
死啦死啦說:“你要倒過來嗎?”他指著我們的回頭路,“要倒過來你就回去!”
我很想喊回去,但我瞧著他愣了一會兒,“我說什么了讓你這么光火?”
他沒吭氣,手放下了,也不想走。張立憲和余治他們看著我們,也沒走其實我們都不想去師部,也許再在南天門上呆個十天八天都可以,但就不想去師部。
我:“你垮了求求你,別垮。”
死啦死啦:“早就垮了,遇見你們之前就垮了給你們做團長的人不過一具倒不下去的尸體。”
我:“你你別嚇我。”
月光下的死啦死啦看起來很可怕,我不是怕他真是某具死不瞑目的尸體,我是怕他像我生命中的很多人一樣,忽然死去。
死啦死啦最后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我們能怎么樣我們跟著一個自稱為尸體的人邁開步子。
因為張立憲的緣故,我們這回在師部并未受多少阻攔,從外進到里,總有人說一聲“小張,回來啦”或者是“張營長回來啦”,張立憲就很深重地點點頭,他的面皮子繃得比我們還緊,瞧得出他根本沒想好如何在這種情況下面對他家虞嘯卿。
我們后來站在那里看張立憲問訊,丫盡量地整理著自己他從來沒這么襤褸過的,然后挑一個顯然跟他最好的走過去。
張立憲:“小猴,師座呢?”
那位的面皮就繃得比張立憲還緊,“師座去西岸了。對不起。”然后他就內疚地發如是感慨:“老張你回來了,真好。”
張立憲很失落地鉆進了某個辦公間。我悻悻地跟死啦死啦嘀咕:“不在就不在,用對不起這么嚴重?交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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