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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至少就痛楚程度來說,那家伙傷得比我重幾倍,可不但咄咄逼人還揮手打人。我們被他轟著趕著,迷龍絆在泥蛋腳上,兩個家伙滾作一團。喪門星忙飛奔了去找車,其速度好象前邊有個日軍給他追著砍。

    死啦死啦:“孟煩了,躲什么?你得跟我一起去。拖你回來是要派用場的瘦得皮包骨,重得賽生豬。”

    我:“我怎么回來的?”

    死啦死啦:“你哪里回來了?你早死在對面啦,現在跟我說話的是個怨魂。”

    想跟他說句中聽的都沒處下嘴,我只好干咽口唾沫。

    我:“謝謝你幫我超生。”

    我無法想象他如何背著我在森林一樣茂密的槍口下爬行,如何爬過幾華里刀鋒一樣尖利的礫石,就象他無法想象已成亡魂的小書蟲如何渡過怒江,而他也只是揮了揮手,很給面子地又多瞧了我一眼。

    死啦死啦:“準備報恩吧。今天我讓你說什么就說什么,讓你做什么就什么。你說你不想死,那就給我使出吃奶的勁來活。”

    我:“我能幫你做什么?”

    沒回答,他那輛破吉普已經被喪門星吆喝著開了過來,仍未修好,爆炸一般的聲音,冒著黑煙,速度還不如喪門星的狂奔。

    死啦死啦實際是被一幫家伙舉上了車后座,他行動反而不如我靈便,我至少還有一只能著力的手。一個包砸在我們車上,我認得那是我們背過江的包之一,空癟癟的也不知裝了什么。包還在車座上彈跳的時候,死啦死啦已經催著司機開車,于是我們飛駛。

    我看著那幫家伙被迅速拋離,郝獸醫突然想起什么,揮著一個急救包追著車大叫。但這破車的噪音大得我們聽不清。

    我再顧不了他們了,麥師傅指責我們對物資報廢性使用確是對的,我們地車躁音大得我們在車上說話都要嚷嚷,而且我們一路嗆著黑煙。

    我:“郝老頭剛才一定是說你會死在路上-這么急干什么?”

    死啦死啦:“師部會議,林督導瞞著我拉走了麥師傅。你說是干什么?-不要裝傻!”

    我已經無心裝傻,死去活來,我甚至覺得以前的裝傻賣楞是一件多無聊的事。

    我:“是作戰會議吧。這種大事阿譯沒種瞞著你的,往好里想是虞嘯卿愛惜你的身體,可實在是他不想聽你的喪氣話。他們去了也說不出什么,只是表示虞師三團到齊。以全公務。”

    死啦死啦現在很憤怒,比剛爬起來時更加憤怒:“這是拿全師的性命孤注一擲!怎么能不告訴我?!”

    我:“他對你已失敬重了。你現在在他眼里還不如那些只會聽他命令的人。”

    死啦死啦:“他是理不直氣不壯!他是明知故錯,不想旁邊有個明白人看著!”

    我:“那你也知道虞師座心虛時會怎么做。槍在他腰上別著,掏得還特別利索。刀被他手下背著,聽說那把刀能把活豬一揮兩段-你也不屬豬。”

    死啦死啦:“我要你使出吃奶的勁來說這個嗎?”

    我只好郁郁:“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你也一樣。”

    我們的車馳進失去祭旗坡遮護地路段,通常灌木和林蔭會把我們遮護。但今天那煙冒得如同信標,于是我聽見隔江的南天門“通”地一聲悶響,然后是一個指向極明確的呼嘯聲迅速靠近,七五山炮。

    我:“-炮擊!快開!”

    司機也意識到危險,猛踩了油門,但這輛破車速度根本提不上去,第一發炮彈在我們車后炸開,我死死抓著座位,死啦死啦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撐起來。傾身去抓固定在前座上的沖鋒槍。

    第二發炮彈在我們的車前方炸開,車猛顛了一下,熄了火停下。我呆呆地看著死啦死啦,他已經抓到了槍,從前座撐了起來。硝煙和爆塵散去,那家伙滿頭滿身,完全成了一個血人。

    我:“喂?”

    他沒吭聲,拿槍撐著,慢慢地坐倒在座位之間。即使炮彈炸響時我也沒有現在的恐慌,我擠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里。猛力搖晃著他。

    我:“不要啊!我看過啦!你這種人在那邊呆不下來地!你就算死了也會閑死!你事情還沒做完。沒做完你怎么能死?!”

    他開始呻吟:“痛死啦。”

    我:“痛可以,那也不能死啊!”

    死啦死啦:“別晃我了成嗎?痛啊。我連皮帶肉一路蹭回來的。一路上蒼蠅追在背后打牙祭。好多次就想給你補一槍算了,要不是咱們已經在南天門扔下一千多號我不想再加多一個了。”

    他是一點死相也沒有,我這才發現死了的是我們的司機,他仰面在駕駛座上,胸腔已經被一塊彈片切開于是我訥訥地放開他。

    我:“你玩了命地抓什么槍啊?來的是炮彈,你要拿槍把炮彈打死嗎?”

    于是那家伙茫然地看了看他抓在手上的槍,他剛意識到他剛才不顧一切地去抓了一枝槍:“槍我見鬼了我拿槍干什么?”

    我:“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辦?”我看了看扔在車上的那個背包:“那里邊裝的是不是咱們畫的地圖?你知道的,虞嘯卿那耳朵根本是拿來跟所有人地嘴作對的,那玩意不管用。我不是說損話,真的,我不想再損了。我也不想看著弟兄們拿命去墊,不管是不是炮灰團的人-可有什么辦法?”

    死啦死啦開始把自己撐起來,我扶他,我現在發現他虛弱之極,剛才在所有人面前的咄咄逼人是一個強裝出來地假相。

    死啦死啦:“車是破的,槍是殘的,司機都是死的,咱們兩個是殘的,那就是沒辦法?-沒辦法,就是急出來地辦法。幫我把死人抬下去。回來再收殮他。”他順手把死人地眼睛合上了:“塵歸塵,土歸土-你信不信得過我開地車?我可就學了一下午。”

    我只好苦笑:“你開的破車我們已經坐了一年多啦。”

    然后我們開始收拾,以便讓這輛車再發動起來。我們做得很吃力我們兩個殘廢。

    在死啦死啦地反復搗咕下,車終于發動起來。它駛動,露出我們放在路邊的尸體,我們只好先給他蓋上一件外衣。

    這輛車在死啦死啦手上好象打算猛翻一個空心筋斗,幸虧最后它還是決定四輪著地,但是七歪八扭地跑下去。死啦死啦適應得很快,他至少是很快就讓車呈直線地跑下去。

    死啦死啦:“擦一擦。”

    他說的是擋風玻璃,雖然剛才已經擦過。但沒拭盡的血仍在往下流。于是我拿自己的衣服再一次拭擦。

    我:“擦什么?走下去,本來就是這個色。”

    我終于算把車窗擦凈了。我們默不作聲地往前行駛。但我們前邊的路仍是淡紅色地。

    我們并不順當地把停在師部外邊的空地上,我們地二把刀司機狠狠地把車撞上了別人早停在那里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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