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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8章 內憂外患

    御史臺素來有聞風奏事之權,因而這位御史將京城的傳做了個整合,條條框框列舉在題本中,彈劾七殿下宇泓燁寵妾滅妻。雖然說其中部分內容有些離譜,但大部分卻還算是實情,尤其是宇泓燁偏愛袁氏,李纖柔沒有治宮之權,在德昭宮處境凄慘,以及時常登門春陽宮以避禍等等,寫得文采精華,聲情并茂。

    末了,請求皇帝嚴懲七殿下這般錯亂綱常,混淆嫡庶的行徑,以正視聽。

    皇帝將這份題本留中不發,既不批復,也不交議,卻命人將這份題本抄了一份,送到長春宮。

    看著謄寫的題本,柳貴妃只氣得頭發昏。

    李纖柔在德昭宮的處境不怎么好,她當然知道,原本以為李纖柔會接受裴元歌的建議,利用她來立威,誰知道左等右等,李纖柔都不過來請她!沒道理她要幫李纖柔立威,還得倒貼上去,因此柳貴妃也就晾著這件事,沒想到晾著晾著,最后竟然傳出了“寵妾滅妻”的罪名來!

    寵妾滅妻,混淆嫡庶,這種罪名可大可小。

    往小里說不過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不計較一笑也就過去了,但若往大里說,這就是錯亂綱常,治宮不嚴,往后別人以此類推,說什么一宮不治,何以治天下?那就能夠形成很不利的風向,毀損宇泓燁的聲譽。事到如今,就算是倒貼,柳貴妃也不得不到德昭宮走一趟,替李纖柔立威。

    “來人,把那個侍妾袁氏給本宮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給本宮狠狠地打!”

    柳貴妃靜靜地坐在主位上,嬌媚的容顏一片平靜,吐出的字句卻如冰霜般寒冽,充滿著風雨欲來的氣息。

    這些日子,京城和宮里充斥著各種流,尤其今早御史彈劾七殿下寵妾滅妻之事,德昭宮里自然也有聽聞,德昭宮總管太監王茗泉見柳貴妃陰狠震怒的模樣,就知道她定然是為此事而來。雖然平日里袁華舞很得七殿下的寵愛,但看今天柳貴妃的聲色,顯然是不能消停的,因此王茗泉也顧不得袁華舞素日里得七殿下寵愛,當即就命人去晨芳閣將她帶出來,當即在外院放了板凳,噼里啪啦地打了起來。

    聽著外面板子狠狠打在肉上的聲音,柳貴妃眼眸冷凝。

    不一會兒,二十大板打完,王茗泉進來稟告。柳貴妃淡淡道:“繼續打!”

    這次柳貴妃沒有說打多少,顯然是直到她說停才能夠停。王茗泉心中暗暗敲鼓,看柳貴妃的意思,恐怕這袁華舞今天是活不成了!咬咬牙,對著旁邊的人做了個手勢。

    這個手勢落在袁華舞眼中,她看得清清楚楚,眼眸中閃過一抹怒色。

    這些天皇宮里也傳遍了七殿下寵妾滅妻的傳,袁華舞自然也有所聞,也曾經和宇泓燁說過。雖然宇泓燁沒有當回事,但袁華舞知道,若任由事情鬧大,別的到也罷了。柳貴妃那里絕不會繞過她,因此一直都在思索對策。剛才柳貴妃進門就命人打她的板子,她也咬著牙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柳貴妃如今正在氣頭上,事情又是因她而起,她若不吃點苦頭,柳貴妃斷然不會罷休,因此便忍著。

    但如今看來,若再說話,只怕就要被柳貴妃活活打死。

    聽著柳貴妃方才的語調,陰狠,卻沒有激怒沖動,聽起來心緒已經平靜下來,或許能夠聽得進去她的話?袁華舞想著,咬牙忍痛開口道:“貴妃娘娘,奴婢為七殿下鳴冤!”

    她知道,在柳貴妃心里,她一個小小的侍妾死也無妨,若說自己愿望,柳貴妃未必會理會她,因此她只說為七殿下鳴冤。

    果然,聞,柳貴妃眉頭微蹙,揮手命人停了板子,冷笑道:“你為燁兒鳴冤?本宮如今打的是你,與燁兒何干?你又算是什么東西?憑什么為燁兒鳴冤?”

    “若是平時,奴婢的確沒有資格為七殿下鳴冤,但眼下,貴妃娘娘之所以杖責奴婢,就是為了七殿下,所以奴婢要為七殿下鳴冤。還請貴妃娘娘給奴婢一個說話的機會,若貴妃娘娘認為奴婢胡說八道,盡可以繼續杖責,將奴婢打死。但若奴婢說得有道理,因為奴婢賤軀,牽連到七殿下,那豈不是奴婢的罪孽?”

    在宮里這兩年,袁華舞倒也清楚,柳貴妃對七殿下極為溺愛,幾乎事事以七殿下為重,因此怎樣說才能夠打動柳貴妃,給她說話的機會,袁華舞十分清楚。

    柳貴妃微頓,倒想聽聽她還能說出些什么來,道:“你說吧!”

    知道柳貴妃將她的話聽了進去,袁華舞微微松了口氣,掙扎著身體翻下板凳,站起身來,艱難地走到門前,對著柳貴妃跪下,道:“奴婢袁華舞,叩見貴妃娘娘,方才不能夠第一時間向貴妃娘娘行禮,還請貴妃娘娘恕罪!”

    柳貴妃渾身陰霾地過來,命人杖責袁華舞,行杖刑的人又豈敢放水?二十大板打下來,袁華舞的臀部到大腿已經是血粼粼一片,血肉模糊,有半點動作都疼得要命,這連番舉動下來,早已經疼得袁華舞渾身冒汗,中衣幾乎被汗意濕透,下唇更是被牙齒咬破,半點血色也無。但袁華舞知道,眼下是她的生死關頭,只能死死忍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見袁氏在這時候還能如此鎮靜,依足規矩先向她行禮,柳貴妃心中微動。

    而且明明是她直接命人杖責袁氏,袁氏卻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恕你無罪,說吧!”柳貴妃淡淡地道。

    “貴妃娘娘之所以杖責奴婢,是因為近來宮中傳,說七殿下寵妾滅妻,而所謂的妾便是指的奴婢。不知道奴婢所是否有誤?”袁華舞竭力掩飾,聲音中卻還是有著些許疼痛的顫音,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柳貴妃冷哼一聲,算是默認。

    “能夠服侍七殿下,是奴婢的榮幸,但若說奴婢讓七殿下寵妾滅妻,奴婢既不敢擔這個名聲,也不敢讓七殿下蒙上這樣的罪名。”袁華舞這樣的跪姿,一直牽動著臀部的傷口,疼得她汗如雨下,卻不得不堅持著,道,“奴婢雖然蒙七殿下垂憐,但至今仍然是晨芳閣的宮女,連明路都沒有過,毫無身份,若是七殿下當真偏寵奴婢到傳所說的地步,怎么會連個名分都不曾給奴婢?寵妾之說,已屬荒謬,滅妻更是不知從何說起?從七皇子妃進入德昭宮來,奴婢從未和七皇子妃碰面,并非奴婢狂妄,而是因為奴婢仍隸屬晨芳閣宮女,無故連到七皇子妃跟前的資格都沒有,而七皇子妃從來不到晨芳閣,因此無從會面,更不可能有任何沖突,而七殿下心系國事,或許在兒女私情上淡了些,因此對七皇子妃有些冷落,但無論如何也談不上寵妾滅妻啊?”

    柳貴妃神色微動,開始凝思著袁氏的話語。

    的確,袁氏不過是個臨幸過的宮女,連在她跟前過明路都沒有,若是燁兒寵她過頭,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原本柳貴妃并不知道宇泓燁為何會娶李纖柔,但打聽過李纖柔的情況,知道李纖柔和裴元歌是好朋友后,便也猜出三分,只怕燁兒還是對裴元歌不死心,而他冷落李纖柔,八成也是做給裴元歌看的,只怕當真和這袁氏沒有關系。

    方才柳貴妃因為宇泓燁被御史彈劾,又牽扯到袁氏,心中大怒,便命人杖責。

    如今聽袁氏說得有理,又處處為宇泓燁辯解,柳貴妃心中便覺得舒坦了許多,但仍然面色淡漠:“這么說,倒是本宮錯怪你了?”

    “不,娘娘教訓奴婢,是應該的。無論如何,這件事牽扯到奴婢,讓七殿下蒙了污名,這就是奴婢的罪過。”聽出柳貴妃話語中的轉機,袁華舞忙乖巧地道,“奴婢蒙七殿下垂憐,已經是難得的福氣,卻,沒有能夠相助七殿下,反而讓七殿下蒙了污名,單此一罪,奴婢死不足惜。只是,若是貴妃娘娘當真因此杖斃了奴婢,那豈不是坐實了傳?別人定然會說,七殿下的確寵妾滅妻,因此貴妃娘娘才杖斃奴婢,這樣一來,反而讓七殿下蒙此不白之冤,因此奴婢才斗膽講說分明,有冒犯貴妃娘娘的地方,還請貴妃娘娘恕罪!”

    知道她這番話并非全然真心,定然有討好賣乖的地方。

    但是在皇宮這種地方,并不需要坦誠直爽的人,反而就要這種看得清楚自己身份,懂得討好賣乖的人!因此,柳貴妃聽著,倒是對這個袁氏有了幾分滿意,能夠說出這些話,顯然也是個有見地的,倒是比李纖柔強了許多,難怪燁兒偏寵她多過李纖柔。

    “那照你說,本宮應該要怎么做才好?”

    “奴婢以為,七殿下并無寵妾滅妻之舉,貴妃娘娘若是著力太猛,反而容易授人以柄,不若淡淡置之,若是別人問起,便可將奴婢方才所說的實情告之。再找個機會,請幾位貴婦人到德昭宮坐一坐,奴婢愿意親自服侍七皇子妃,只要眾人看到奴婢的誠心,謠便不攻自破。”袁華舞知道,柳貴妃問她這話,并不是柳貴妃沒有主意,而是想要試探試探她的斤兩,便也不遮掩,盡顯心機和靈巧。

    柳貴妃終于微微色變,這才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因為袁華舞低著頭,柳貴妃看不清楚她的模樣,只見她一身雨過天青色繡荔蘿紋對襟褙子,油光可鑒的鬢發上簪著一只金燦燦的鳳釵,隨著她的跪拜一顫一顫,莫名就給人一種輕盈靈巧的感覺。剛才的二十大板打得不輕,可是她卻一聲不吭,臨危不亂,剛才的談又盡顯機敏聰慧,卻又乖巧柔順,倒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你的模樣!”

    袁華舞心頭一震,她從前為了奉迎太后,常常入宮,和柳貴妃照過不少面,如果被柳貴妃認出她來,再問及她為何會到宮中,牽扯到三年前的事情,說不定她設計七殿下的事情就會曝光,畢竟柳貴妃是女人,總比七殿下多幾分細心……因此,這兩年,她才在蝸居在晨芳閣之中,連李纖柔的面都不照,只想著等到懷有身孕,有了依仗再說,卻沒想到突然一個“寵妾滅妻”,將她推上風口浪尖,不得不面對柳貴妃。

    眼下柳貴妃已經發話,她顯然不能夠違逆,只好慢慢地抬起頭來。

    觸到那張明艷如牡丹般的臉,柳貴妃原本的淺笑頓時凝固,神情愕然。雖然比起三年前,眼前這人多了幾分婦人的嫵媚和風情,但仍然能夠認出,這袁氏分明就是裴府的大小姐裴元舞!那年,裴元舞秋獵時觸怒皇帝和太后,被遣送回裴府,之后裴府便說她病了,更在也是叛亂后不久“病逝”,為何會出現在燁兒的德昭宮?又為何會改名換姓叫裴元舞?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貴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歹裴元舞也是裴府大小姐,當年譽滿京城,燁兒怎么敢如此大膽?而看裴元舞的神情,已經方才的辭,也不像是強迫,再想想裴元歌之前在太后跟前的行徑……柳貴妃眉頭頓時又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件事如果再鬧開,指不定又是怎樣的丑聞……

    察覺到柳貴妃眼眸的微妙變化,袁華舞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恐懼,眼前這位貴妃,為了七殿下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來,說不定為了不讓她的身份曝光,會除掉她!想到這里,袁華舞竭力做出平靜的模樣,微帶驚詫和小心地道:“貴妃娘娘為何這般看著奴婢?是否奴婢的妝容有所不妥?還請貴妃娘娘指點,奴婢無不遵從!畢竟,將來奴婢還要在貴婦人面前服侍七皇子妃,若是有所差池,奴婢顏面事小,損傷七殿下顏面事大。”

    不動聲色地提醒柳貴妃,眼前這場寵妾滅妻的謠,還需要她去平息。

    若是柳貴妃在這當口除掉她,傳揚出去,便正如袁華舞所說的,反而坐實了宇泓燁寵妾滅妻,否則柳貴妃又何至于去跟一個宮女過不去?

    的確,眼下這場寵妾滅妻的是非,還需要袁華舞來演……可是,如果來的貴婦察覺到袁華舞的身份,說不定會引起另一場流蜚語……不過,而裴府也早已經向皇帝說,裴元舞病逝,若再反口,那他們先是欺君之罪。只要苦主裴府不開口,咬定了是容貌相似,最多傳一陣子流也就罷了,說不定反而能蓋住“寵妾滅妻”的話題……

    柳貴妃在心底權衡著輕重,緩緩開口:“你的妝容沒有問題,是你的模樣很像一個人,讓本宮一時間有些怔住了。你可知道當年名滿京城的裴府大小姐裴元舞,和你有什么關系嗎?”

    袁華舞心中一頓,隨即斂容道:“奴婢曾經聽過裴大小姐的名字,不過裴大小姐是裴府的千金小姐,其實奴婢卑賤之軀所能比擬的?何況裴大小姐在三年前已經病逝,又怎么會和奴婢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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