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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句話

    出生迄今,蒲桃的擇偶觀是完全模糊的,即便是影視作品里那些外形卓絕的男星,她也不會為之癲狂,對他們產生幻想。最多只是跟著朋友一起花癡尖叫,但這些尖叫都流于虛表,很淡很淺,像孑孓浮過水面,是可以一滑而過的網頁。

    但此時此刻,她心底有了具體的形象。

    這種感受很奇妙,她一瞬間理解了大明宮詞里的小太平。

    男人卸去面具,她的宇宙不再縹緲無涯,忽而變得清晰狹窄,只有一粒星的輝光。

    這顆星就是臺上的云間宿。

    他穿得很簡單,卻完全令人移不開目光。

    蒲桃對周遭那些夸張反應感同身受。

    誰能想象到他竟然這么好看。

    看到這種長相,你一點都不會意外他能擁有這種聲音。

    或者說,聽見這種聲音,你會發現他的長相也完全相匹。

    ——因為造物主的偏心。

    立于高處的男人,高挑,修長,面容清俊,在與主持人講話。

    他微微傾身,唇畔有淡笑,有令人舒適的禮貌。

    但他架著一副薄薄的無框眼鏡,又讓他顯出幾分寡情疏離。

    蒲桃近乎木訥地望著他。

    主持人在跟他打趣,盛贊了他長相,并說他一直不露面是不是怕大家對他的討論度以后會轉到外貌上,再也不會在意他聲音。

    云間宿偏著頭,笑著承下他所有梗。

    臺下又是一陣尖叫。

    蒲桃不自覺跟著傻憨憨揚起唇角。

    男人側臉線條好到辛甜罵臟話:“操,什么身高,什么眉骨,什么鼻梁,什么下頜線,仙男下凡?”

    是的,他有種感知范圍以外的好看。

    如在大街上遇見,會移不開眼,卻不敢奢求與他有故事。

    蒲桃恍惚想著。

    男人的出場,是空氣里灑下的一包迷幻藥,能讓在場所有人傻掉。

    主持人寒暄套近乎:“我們宿男神是近視嗎?”

    云間宿點了下頭:“嗯,一百多度,平時一般不戴,今天怕看不清臺下。”

    啊——

    所有女孩在叫。

    他的回答似乎別有用心,蒲桃臉忽然就燙到不行,知覺也重新回到身體里。

    短暫的互動后,云間宿回了后臺。

    辛甜比她還動容:“蒲桃,快啊,馬上聯系他啊!云間宿千里送,今晚就趕緊本壘拿下好嗎!”

    蒲桃不能語,一種情緒在肆無忌憚地翻涌,蒲桃知道那是什么。

    自卑,來勢洶洶且翻倍暴漲的自卑,填滿了她。

    她,這個一無是處的她,沒有任何占據上風有能抓他眼球的地方。

    連今天要穿什么都在瞻前顧后,化妝也手生晦澀,最后能展現出來的,只能是最普通也最平凡的她。

    辛甜還在為她激動:“你們商量好了穿情侶裝的?”

    蒲桃回神:“嗯?”

    辛甜一指她上衣:“都是白襯衣九分褲。”

    蒲桃完全沒意識到:“有嗎?”

    “對啊,快打電話給他啊,我求求你!”辛甜恨她還慢慢悠悠完全不心急。

    蒲桃被她推著走,輕“哦”了聲,摸到挎包里手機,卻遲遲未動。

    辛甜拱她胳膊,“發什么愣呢。”

    蒲桃回魂,剛要象征性地把手機拉出來,掌心震動一下。

    她心跟著打抖,把它取出,是一條微信提醒。

    蒲桃已經有所預見,她咽了下口水,點開。

    云間宿:見面嗎?

    他簡意賅,蒲桃卻像被起搏器用力一拽,又哐一下跌回去,周身震蕩,不知怎么回答。

    她完全沒辦法面對他,因為他那么完美無瑕。

    也是因為他的完美無暇,她反而更想落荒而逃。

    不知如何描述,這種躑躅,這種瞻顧。

    蒲桃垂下手,也把這個舉世難題擺到心臟中央,好像自己是不得體的祭品那樣羞于呈上。

    她渾渾噩噩跟著辛甜回到聲息工作室的攤位,心神不定地拿起手機又放下。

    辛甜保守著這個秘密,只是不一會就來問她怎么還不走。

    她只能說還沒到時候。

    蒲桃也不想錯失良機,但她真的太普通了,那個人,一定會失望透頂吧。

    她不敢冷云間宿太久,可自己暫時也下不了決定,只能拿起手機回復:我能再考慮下嗎?

    云間宿回的很快:好,我下午兩點會離開展館。

    他足夠尊重,給她一個最后期限。

    審判日來臨前,她也并不痛快,被看不見的刑具桎梏,快要絞死她心臟。

    蒲桃糾結到岔氣,腹部隱痛,仿佛連跑一千米。

    她握著發燙的手機,坐在一旁,降低存在感,以防辛甜又來攛掇她主動聯絡。

    就這么猶疑到正午,辛甜叫她出去用餐。

    蒲桃這才如臨大赦,從凳子上起身,結伴走出場館。

    天氣很好,天色一碧如洗。

    聲息工作室在附近餐廳訂了個包廂,已經有一批社員先行過去,辛甜跟其他幾個斷后。

    一行人迎著日頭,到達餐廳。

    來到二樓,還未進包廂,就聽見里面的談笑聲。

    蒲桃心不在焉地跟著辛甜進門,她思緒纏身,騰不出工夫細掃桌上人,徑自在朋友身側空位落座。

    辛甜正在跟人打招呼。

    蒲桃瞥了瞥手機,而后微掀起眼皮,看到滿桌菜肴,色香味俱佳,而她卻提不起一絲胃口。

    蒲桃完全揚眸,終于開始注意周圍都坐了哪些人。

    僅一眼。

    蒲桃宛若被扼住喉頭。

    剛剛只在臺上見到的男人,此刻就坐在她正對面。

    一張圓桌,他們是一百八十度的起始與末端。

    他已經摘掉眼鏡,完全露出俊朗而濃烈的五官。

    他好像在看她……

    蒲桃自愧于這個猜測,藏起目光,也被自己的瑪麗蘇狂想嗆到,險些咳嗽起來,她匆忙喝了口飲料,再也不敢抬眼。

    她要慌死了,

    他怎么會在這?

    她偷拉辛甜,輕聲輕氣:“云間宿怎么在啊?”

    辛甜顯然也注意到了,湊過來跟她耳語:“當然是錦心叫的,他自由人一個,被熟人叫來聚餐很正常。”

    她好奇:“你們相認了嗎?”

    蒲桃皺了下鼻子:“沒有。”

    辛甜“靠”了聲:“還沒有?你效率也太低下了吧。”

    蒲桃怕自己反應過度,被男人識別出,換手機打字給辛甜:他太帥了,我感覺不配!就更配不上了,我怕他看到我本人就要跟我say拜拜。

    辛甜也在打字:我服了你,誰看到這等絕色都覺得是撿到大便宜想馬上見面拿下,你呢?你慫得跟什么一樣。再說你哪差了。

    蒲桃警告:他們那地方美女那么多,我根本排不上號。接下來!你不準叫一聲我名字!吃完飯之前我都是個無名氏!

    辛甜:為什么???

    蒲桃:怕他發現。

    此時,人已來齊,錦心作為聲息工作室的元老,今天坐莊請客,直叫大家別客氣,尤其隆重地介紹了云間宿,說是自己老鄉。

    桌上觥籌交錯。

    蒲桃全程腰桿筆直,夾菜抿水,一聲不響,唯獨眼睛再沒明目張膽抬起來過。

    偶爾余光偷瞄,看見云間宿在跟別人講話,并無異樣,才暗松一口氣。

    飯到中途,有個剛入社的小cv起身,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筆記本,遞出去,說希望各位前輩在上面簽名。

    聚餐時索要簽名,也算是圈內常態了。

    大家順時針傳起本子,到蒲桃后,她有惶恐,因為她完全不是圈內人,只是個來蹭飯的幫工。

    但那男生眼神懇切,她又不能表現得太過突兀,就含糊不清寫下pt兩個字母,而后把本子遞給辛甜。

    一個個傳下去,到云間宿時,蒲桃悄悄拿眼掃他。

    男人斂目,面無異常地握筆簽名,他手指干凈修長,腕部似乎能感受到力量。

    蒲桃因這個想象面頰發燙,她抿著飲料,試圖沖淡這種遐思。

    但心里還是轟隆隆,轟隆隆,過境的列車有無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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