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銳看著這個跟隨自己最久、傷痕累累的漢子,最終點了點頭:“好。”
決議在一種沉重而悲壯的氣氛中達成。盡管仍有疑慮,但命令就是命令。
散會后,陳銳把趙守誠單獨留了下來。他從隨身的一個鐵皮箱里,取出厚厚幾摞用油布仔細包裹的文件。
“這些,是‘星火’計劃全部的教學大綱和技術原理圖。”
“這些,是‘砥柱’網絡的構建細則和應急預案。”
“這些,是山洞工廠所有機器的維護手冊和零件圖紙,包括那臺坐標鏜床。”
“還有這個,”他拿起一個薄薄的、用針線裝訂的小冊子,封面上是工整的毛筆字《未來技術樹綱要(初級)》,“是我能想到的、未來二十年內可能用上的技術方向。很粗糙,但……是個種子。”
他把這些文件,一樣一樣,鄭重地放到趙守誠面前。
“守誠,”陳銳的聲音很輕,“如果我們失敗了——如果我回不來,根據地也守不住——這些東西,能保住一點是一點。找最可靠的人,分散帶走,埋起來,傳下去。哪怕只剩一張紙,也要讓它傳到將來能看懂它的人手里。”
趙守誠的手微微發抖。他拿起那本《未來技術樹綱要》,翻開第一頁,上面是陳銳手繪的、一個簡單的蒸汽輪機示意圖。
“我……”他喉嚨哽了一下,“我一定保住。”
“還有那些孩子,‘靈雀’他們如果……”陳銳頓了頓,“盡量讓他們活下去。他們是真正的未來。”
趙守誠重重點頭,眼圈紅了。
兩天后的深夜,出發的時刻到了。
根據地邊緣一處隱秘的山坳里,兩支隊伍靜靜集結。一支是北上迎敵的主力先遣隊,三百余人,沉默如鐵。另一支是南下的特遣小隊,連陳銳在內,正好十五人,全部換上了便裝,打扮成走南闖北的藥材商隊。騾馬背上馱著偽裝成貨物的武器、電臺和工具。
沒有送行的儀式,沒有激昂的講話。只有山風呼嘯。
陳銳走到趙守誠面前,兩個男人用力地握了握手。
“保重。”
“你也是。”
“如果……三個月后沒有我的消息,”陳銳低聲說,“就按最壞的情況準備。”
趙守誠沒說話,只是握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陳銳又走到胡大海面前。這個火爆脾氣的漢子,此刻眼睛也有些發紅。
“老胡,這邊……拜托了。”
“少廢話!”胡大海扭過頭,“趕緊滾!找到那勞什子源頭,早點回來!這邊……有老子在,天塌不了!”
陳銳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黑壓壓的、即將奔赴血戰的主力隊伍,又看了看身后這十五張年輕或不再年輕、卻同樣堅毅的面孔。
“出發。”
十五人,六匹騾馬,悄無聲息地沒入南方的夜色。山路崎嶇,星光暗淡。
幾乎就在他們消失在山梁后的同時——
北方的天際,驟然亮起了十幾道探照燈的光柱,如同巨獸睜開冰冷復眼。緊接著,沉悶如滾雷的baozha聲,隱約傳來,震得腳下大地微微顫抖。
炮火,映紅了北方的半邊天空。
新的戰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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