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京,淺草區。
清晨的薄霧像一層骯臟的紗,裹著低矮的屋檐和灰撲撲的電線桿,遲遲不肯散去。
主婦三上優雅裹緊了洗得發白的罩衫,袖口處磨出的線頭隨著她攥緊日元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排在長長的隊伍里,在狹窄的街巷中緩慢蠕動,每一次停頓都引來一片壓抑的嘆息。空氣彌漫著劣質煙草、汗水。
隊伍前方,一個穿著沾滿機油工裝的男人猛地將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拍在配給所冰冷的木柜臺上,聲音帶著被生活碾碎的憤怒:
“又漲了!昨天這些錢還能換一小袋糙米!今天怎么只有這么點!家里孩子餓得直哭,你讓我拿什么回去?!”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柜臺后那張同樣麻木的臉。
柜臺后的職員眼皮都沒抬,只是用一種公式化的語調回答:
“這是最新的定價,大藏省和物資統制會的規定。嫌貴?嫌貴你去找他們。”他指了指旁邊墻上貼著的新價目表,那上面每一個數字,都像針一樣扎在眾人的眼里。
“規定?狗屁的規定!”男人氣得渾身發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但終究沒敢砸下去。周圍幾個穿著同樣破舊的男人沉默地拉住他,眼神里是同病相憐的無奈。
“唉…”旁邊一位頭發花白、佝僂著背的老婦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布滿老年斑的手顫巍巍地從一個破舊的手絹包里,又數出幾張同樣皺巴巴的鈔票,湊上前去。
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別說配給所了…連‘那邊’的價碼也翻著跟頭往上躥啊…白米?那是老爺們才能想的東西了…”她隱晦地用下巴指了指黑市的方向。
“現在連最糙的麥麩、紅薯干都成了金疙瘩…再這樣下去…怎么活啊…”她渾濁的眼睛里沒有淚,只有一片茫然。
三上死死捏著自己手里那幾張薄薄的鈔票,紙幣的邊緣已經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
那點錢,是她丈夫在工廠累死累活才能拿到的血汗錢。
以前雖然緊巴,精打細算還能勉強維持一家兩口不被餓死。可現在呢?這點錢在飛漲的物價面前,輕飄飄得像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紙片。
她感覺她的心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氣,雙手不自覺地撫了上去。
最近,她隱約聽到街坊間的傳,說市面上的有錢人都在囤積物資,憑空冒出來數不清的錢。
也不知是那些趁著打仗囤積居奇的大商人?還是…政府又偷偷印了數不清的鈔票,好填他們打仗那個無底洞?
她一個圍著灶臺轉的家庭主婦,不懂那些復雜的道理。
只知道,手里的錢越來越像廢紙,米袋子越來越空,日子像被推進了不見底的冰窟窿,一天比一天難熬。
也許,沒有技術的她,也只能跟其他人一樣下海去摸魚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