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成同志您好”
初來乍到,李學武可不會人家讓叫啥就叫啥,自己這樣年輕的,管這個四十多歲的老同志叫老孫,說不上背后讓人講究啥呢。
孫連成聽李學武說話客氣,還給自己分煙,露出感激的笑容說道:“咱們分局車輛緊張,副處級的干部共用那幾臺吉普,如果您以后常用自己的車,那我就用油料幫您補貼”。
就說不能小看了人,這分局一個車庫管理員都這么多心眼子。
李學武笑著回道:“油料補貼就不用了,這臺車是我臨時借的,平時我都用軋鋼廠的車,幫我留個車位就成,冬天起車不方便”。
“那得嘞,我保證您隨時來隨時有車位,不過到了這邊我就幫您把油加滿”
李學武笑著跟孫連成握了握手便轉身出了車庫。
這人心跟藕似的,拿著公家的事兒跟自己套關系,說不上什么后招兒呢。
李學武可不差這么點兒油錢,家里這臺威利斯用油都是老彪子跟廢品公司換的。
再有就是李學武跟軋鋼廠買的,可不會在這個上面占便宜。
李學武的一貫原則就是絕不占公家一分錢的便宜,也絕對不會給公家填一分錢的經濟賬。
這樣在經濟上就無懈可擊。
走到卡車邊上看著地上蹲著的,車上陸續下來的,李學武叼著煙解開了大衣的扣子,蹲下身一個個抓著頭發瞧了。
沈放站在邊上看著,見李學武把每個人都看了一遍,而同樣的,每個人都看見了李學武。
等車上最后一個人下來,被護衛隊的隊員按著肩膀蹲下來以后。
李學武在這些人的前面站住了,將嘴上的煙吸了一口摘了下來扔在了地上用腳碾滅了。
“都有了!”
李學武嚴肅著臉,對著面前的幾十號人喝道:“起立!”
“嘩!”
這幾十號人在李學武的喝聲中站了起來,稍有站的慢的便會挨后面走過來的護衛隊員一巴掌。
被羈押了這么些天,這些人可是吃夠了這些怪異武裝人員的苦了,行動稍有遲緩便是一巴掌、一腳,甚至是一槍托。
這幾十號人多是他們抓進來的,對護衛隊員心理上存在著畏懼,挨打了也不敢吱聲。
所以現在李學武的指揮得到了良好的回應。
“我剛才看了看各位的神色,都不錯,但是!”
這幾十號人看著前面這個穿著呢子大衣,臉上的疤瘌不停跳動的,比自己還像歹人的人說道:“我的心情不太好,神色很差”。
李學武厲著臉看著這些人說道:“今天是除夕,你們本應該在家跟親人準備過年的,而我也應該跟你們一樣在家享受難得的假期”。
“而就是你們這些混蛋,自己不想過年也不讓我們過年!”
“好,那么咱們大家就一起過個別開生面的除夕”
李學武抓著自己的手套對著這些人說道:“我看了一下花名冊,你們有八十五人在這兒,這樣,我跟大家玩個好玩的,考試大家都考過吧?”
說著話,李學武拿出一張空白的紙說道:“今天我要三十五個死刑,我們就考一遍,收夠三十五個就下班”。
“你們自己交代的罪行減一分,交代了別人的罪行減一分,別人交代你沒有自首的罪行加一分”。
“當然了,這是要查明的,而且根據罪行的大小還有加權,有重大立功表現的,我敢保證,你一定有機會回到社會”
“我們會最后統計,誰的分高,那不好意思了,我一定親自送你上刑場”
“生死就掌握在你們自己手里了,是做那三十五,還是做那五十,你們自己定”
眾人紅著眼睛看著李學武手里的白紙,那哪里是白紙啊,那是閻王爺的生死簿啊。
李學武看了看眾人的眼神說道:“機會只有一次,這次人生的考試我很寬容,只要你想寫,可以一直寫,因為你很可能就是五十里的那一個”。
轉頭對著沈放問道:“考場準備好了嗎?”
沈放立正敬禮回道:“報告!考場已準備好,隨時可以使用!”。
李學武點點頭,對著護衛隊和沈放幾人說道:“你們要做好考官的角色,禁止抄襲,禁止喧嘩,禁止交頭接耳,充分保證“考生”們的安全”。
“是!”
“進考場!”
“是!”
隨著李學武的最后一聲命令,八十五個犯人被依次帶進了分局的大會議室。
這里是一溜的大瓦房,里面的空間很大,有桌椅板凳,因為昨天已經商量好的,這邊的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了鉛筆和白紙。
這八十五號人就像參加高考似的,間距兩個人的位置坐了。
只不過跟高考區別的是警衛站在了考場里面,考場的四周站了端槍的護衛隊員,走廊過道上也有。
而“考生”的手腕上帶著手銬子。
這可比高考嚴多了,后果也嚴重的多,因為成績最差的那些不是落榜,而是丟命。
所以先進屋的人已經抄起桌上的鉛筆開始了“答題”。
考紙是白紙,考題是人心,紙是白的,心是黑的。
這八十五號人依次進來,看見前面座位上的人已經開始寫了,后面進來的都恨不得早點兒坐下寫寫自己的事兒,寫寫別人的事兒。
即怕自己寫的不夠多,又怕兄弟們寫的比自己多。
鄭富華陪著高局站在三樓,看著樓下的動靜。
高局笑著對鄭富華說道:“這李學武,總能給我來點兒驚喜,每次見他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鄭富華看著會議室門口站著的護衛隊,看著大院站著跟沈放說話的李學武,笑著回道:“這是個人才,玩弄人心的天才”。
高局轉回身看了看鄭富華,笑了笑,坐回了沙發上,說道:“我聽說他搞了個犯罪心理學?”
鄭富華點點頭說道:“是有這么回事兒,這李學武可不是沈放那樣的干部”。
說著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這是一個會動腦,會總結,會學習的干部”。
高局抽了一口煙,在煙灰缸里彈了彈,說道:“我們就缺這樣的干部啊,天生的指揮者”。
“呵呵”
鄭富華看了看樓下的情景,笑道:“人都在您的院兒里了,那就是您的干部了”。
“哈哈哈哈哈”
高局笑著指了指鄭富華,道:“你比下面的李學武還會算計”。
鄭富華不以為意地說道:“這就叫誰會用就是誰的”。
高局笑眼看著鄭富華說道:“你對他倒是很有信心啊”。
鄭富華走過來坐在了高局旁邊的沙發上,道:“這小子在軋鋼廠上了一個多月的班兒,搞出了一個應急預案和應急處置預案,改革了保衛科的工作方法和上傳下達的方式,嘿嘿”。
“效果嘛,我讓沈放去看了一次,可以說是專業里面的頂尖了,現在已經在保衛處全面實施了”
看高局抽完了,又給高局遞了一根煙,繼續道:“我還真就喜歡這種能文能武型的”。
“因為你自己就是能文能武型的嘛”
高局接了煙看了鄭富華一眼笑著調侃了一句。
鄭富華自覺的自己就是這樣的,所以很是自然地點頭道:“我真希望他正在實驗和總結的這個犯罪心理學能成功啊,這將是咱們分局乃至是總局研究犯罪心理的先行人物了”。
說著話,很是認真地對著高局說道:“能培養出這么一個人物,于您、我,于分局,于咱們這行都是大功一件啊”。
高局抽著煙,瞇著眼睛點點頭,表示了認同。
鄭富華將手里的煙彈了彈說道:“既然是年輕人,又是先行者,就要給他權利,給他空間,允許他犯錯誤,允許他不斷地探索”。
高局看了看鄭富華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按你的意思辦,別人的意見聽聽就行了,把事情辦好就沒人說了”。
李學武自然不知道樓上有人在談論自己,即使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從回來的第一天起,李學武就被人談論、議論、算計,現在更是習以為常了。
“付長華調過來了嗎?”
沈放接了李學武遞過來的煙,抬眼問道:“你為什么喜歡給人發煙呢?”
李學武看著跟自己挑眉毛的沈放,笑問道:“你聽沒聽過吸煙有害健康?”
沈放愣愣地點點頭,道:“倒是聽過這么個說法”。
李學武將煙遞到嘴邊點燃了,抽了一口呼出了白煙,道:“這就叫要死一起死”。
“草”
沈放將煙叼在了嘴上笑罵了一句,隨后自己點了煙。
李學武笑呵呵地解釋道:“這是一種強盜心理”。
“嗯?敬煙還是強盜了?”
“呵呵呵,人不能只看表面的,當然也不能單純地看行為”
李學武拿著煙盒比劃道:“抽煙是一種行為,我給你敬煙,你得抽吧?”
沈放點了點頭等著李學武往下說。
“我自己抽煙,給你煙你也抽煙,這樣你的行為就跟我一樣了,潛意識里你就會認同我的行為,進而就會認同我的觀點,即使不認同,你還抽我煙了呢,總不能反對我吧?”
“草!”
沈放抽煙的動作就是一頓,隨后燙嘴似的從嘴里摘下香煙看了看,又看向了李學武。
“怪不得你不接別人給的煙,我還和老段說呢,你這人挑剔的很,原來是你特么這么多心眼子!”
看著李學武笑呵呵的表情,沈放感慨道:“你算特么把人心玩明白了”。
李學武彈了彈手里的煙,看著陽光下的沈放說道:“這就叫玩弄人心了?你是不是沒見過什么心眼子多的人,等會兒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沈放吊著眼睛問道:“是付海波還是付長華?”
“呵呵”
李學武揮了揮手里的煙,說道:“等你見到就知道了”。
沈放指了指會議室邊上的一排房子說道:“你要的人都被單獨關在里面了,你想見誰?”
李學武瞇著眼睛說道:“見那個替付家藏錢的人,見那個替付海波管理啟動資源的人”。
“誰?”
李學武站在分局審訊室,從門口的窗子往里面看,屋里的人端坐在審訊椅上,長時間的等待并沒有擾亂她的內心。
“你是說她?”
李學武沒管沈放,推開門走了進去。
沈放見李學武進了審訊室,對著身邊的記錄員擺擺手也跟了進去。
“李科長新年好”
“新年好”
李學武看了一眼對面的女人,拉開了審訊桌后面的椅子拎著放在在了女人的側面。
“這幾天過的怎么樣?”
“挺好的,就像您說的那樣,單獨的羈押”
“嗯嗯”
李學武點著頭坐在了椅子上呼了一口煙,看著側頭望向自己的女人問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你說那些動手搶劫的人缺錢的話也就算了,那付海波和付長華分的錢干嘛用呢?”
“包括付家的至近親屬,我都有監控中,可是沒發現有什么富裕的生活習慣,你說他們收集那么多錢準備干什么呢?放在哪兒了呢?玲瓏女士”
原來沈放驚訝的便是李學武一直關在北新橋的趙玲瓏。
據趙玲瓏交代,她也是被脅迫的,后來從事了老本行。
李學武也答應她只要配合調查,主動交代犯罪行為,就會幫她申請寬大處理。
可李學武現在卻說什么替付長華管錢,替付海波管資源什么的,這讓沈放摸不著頭腦了。
趙玲瓏側頭看著李學武,一臉的疑惑,甚至在幫著李學武思考著。
“是不是送給誰了?或者放在哪處藏起來了?”
“送給誰了呢?又藏在哪兒了呢?”
“李科長,您別問我啊,我哪里知道這些事情啊!”
“哦哦”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那我就問你點兒你知道的,或者說可能知道的事情”。
將手里的本子拿出來,看著趙玲瓏問道:“你說你是被你父親賣了的,可我們電話打給你說的那個地址,那邊的老人沒聽過你和你父親這號人啊”。
“這哪能查的著啊”
趙玲瓏苦著臉說道:“那個年代亂的很,誰能顧得上誰啊”。
“呵呵,也是”
李學武笑了笑沒在意趙玲瓏的話,繼續問道:“那后來呢,我們查你的改造記錄,你出來的時間不是你說的那個時間啊”。
趙玲瓏看著李學武疑問的表情,道:“許是我記錯了?我好像是那個時候出來的啊”。
“不對吧?”
李學武看了看手里的本子說道:“幾個月就出來了,而且資料上面寫的是母親領走的”。
說完本子上的記錄,李學武瞇著眼睛盯著趙玲瓏問道:“誰領的你?為什么資料上的名字找不到?”
趙玲瓏看著李學武的眼睛,抿著嘴,不知道該怎么說。
李學武見趙玲瓏不說話,低下頭看了看本子,繼續問道:“凌德貴到底跟你是什么關系?”
“你們查案都是這么仔細的嗎?十幾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都能翻出來?”
“呵呵”
看了一眼坐在審訊桌后面的沈放,李學武輕笑道:“習慣了,我這個人就愛琢磨,總覺得付家人好奇怪,互相都不滿意,還能站在一起”。
說著話,李學武將煙扔在了地上用腳碾了碾,然后笑問道:“我是不是應該叫你付玲瓏?”
“你愿意怎么叫便怎么叫,我現在被關在這里,還能說什么?”
“我也是猜的,難道不是?”
李學武疊著腿,手放在了膝蓋上,側身看著玲瓏問道:“你的年齡比付長華要大,所以你是他長姐?”
“還是?”
“怎么淪落到了那個地方,不是你說的什么爹為了大洋賣閨女吧?”
“劇情太老套了,你說的這故事早先在天橋兒一毛錢聽八段兒”
“你不是會猜嘛,猜猜看唄”
玲瓏一改先前的平靜和端莊,挑著眉毛對著碎碎念的李學武說道:“我倒是想看看你能猜出多少來”。
“好像是親姐弟呢,付長華也喜歡讓我猜”
李學武在膝蓋上摔了摔手套,笑著說道:“監視付斌家的人匯報,付斌的妻子在抓你的那天去你們家附近轉過一圈兒,我想這老太太不會想去找樂子吧?”
聽見李學武的調侃,玲瓏的眼睛凝視了李學武一下,隨即看著對面的墻壁不說話。
“付斌的歷史我是能查得到的,付斌的妻子是跟他一起來的四九城,所以你是怎么被扔在這兒的?”
“付斌的妻子姓趙,所以你跟母姓?跟付斌沒關系?”
不止是趙玲瓏,就連沈放都覺得李學武煩人了,句句不離趙玲瓏的傷口。
看著趙玲瓏不說話,李學武站起身說道:“沒關系,你不說也沒關系,我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就讓這段歷史跟你們一起消失在塵埃中吧”。
“你是魔鬼!”
趙玲瓏轉過頭盯著李學武恨恨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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