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暮色如墨。
殿內十幾盞鎏金宮燈,照的通亮。
呂氏端坐在圓桌前,纖細的手指正捏著一柄銀匙,小心翼翼地舀起半勺蝦茸粥。
“熥兒,再吃一口。”她柔聲哄著,將銀匙遞到朱允熥唇邊。
四歲的孩童乖巧地張開嘴,米粥的香氣在唇齒間彌漫。
他的睫毛又長又密,在燭光下投下一片陰影,襯得小臉愈發蒼白。
一粒米粘在他的嘴角,呂氏便用絹帕輕輕拭去。
那帕子邊緣還殘留著淡淡的草木清香,是今晨剛從熏籠里取出來的。
朱允炆坐在一旁,手中的《孝經》被他攥得微微發顫。
他將書卷重重拍在案幾上,驚得侍立的宮女手一抖,差點打翻茶盞。
“你還要麻煩母妃喂你?”他的聲音刻意壓得低沉,卻掩不住其中的酸澀,“這般年紀,早該學會自己用膳了。”
呂氏抬眸,目光在兒子緊繃的小臉上停留片刻。
“允炆啊。”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比弟弟大一歲,就不能讓著弟弟?”
朱允熥突然嗆了一下,半口粥咳了出來,淚珠子跟著如雨落下。
“雄英大哥……”他的小手緊緊攥住呂氏的袖口,“大哥以前……會給我剝松子糖……”
呂氏將孩子摟進懷里。
“明日娘親帶你去奉先殿上香。”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你大哥……也會看著熥兒好好長大的。”
朱允炆猛地起身,氣呼呼去書房了。
……
海勒端著盤走進來,鞋底與地磚相觸發出細微的脆響。
盤中的琉璃盞盛著西域進貢的葡萄漿,微微蕩漾。
“太子妃安。”海勒行禮時耳垂上的珍珠墜子紋絲不動,“皇后娘娘新得的葡萄漿,特命我送來給兩位殿下嘗嘗。”
呂氏執銀匙的手在空中頓了頓。
蝦茸粥的熱氣在她與朱允熥之間氤氳,將她的眉眼暈染得愈發柔和。
“麻煩海司了。”她抬了抬手。
海勒保持著雙手托盤的姿勢,等著宮女上來接,可宮女似乎在等呂氏的命令。
一陣微風吹過,朱允熥忽然打了個小小的嗝,米粒粘在他下巴上。
呂氏用絹帕擦拭的動作很慢很溫柔,帕角繡著的纏枝蓮紋在海勒眼前來回晃動。
她似乎忘記海勒還在,繼續給朱允熥喂飯。
“二娘。”朱允熥怯生生去拽呂氏衣袖,孩子的手指在香薰熏過的衣料上留下幾道皺痕。
呂氏恍若未覺般繼續舀粥:“再吃幾口。”
海勒的背脊挺得筆直,托盤邊緣在她掌心壓出深紅的印子。
又過了一會兒,呂氏終于放下銀匙。
“啊,海司還在?”她抬眼時驚訝,“把東西放這兒就好,替本宮謝過母后。”
海勒將托盤擱在案幾上,眼中冷厲閃過。
“太子妃待小殿下真是如親子啊。”她嘴角噙著笑。
呂氏將朱允熥往懷里帶了帶,撫過朱允熥發頂:“允熥就是我的孩子。”
朱允熥打了個哈欠,明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