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緩緩抬頭,冷眼看去。
乾清宮的冰鑒嘶嘶冒著白氣,卻壓不住帝王眼中迸射的寒芒。
“常遇春當年跟著咱打陳友諒,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沒喊過半句苦。”他目光如冰,“你倒好,放著五軍都督府的差事不管,跑來跟咱說見人?”
常茂微微顫抖。
每次面見陛下,他打小就害怕。
這一次,他不得不說,抬起頭:“陛下,臣看見一個少年,跟皇長孫長的一摸一樣,就連那顆痣都一樣。”
“什么?”朱元璋驚的猛地站起來。
一個月前,皇長孫下葬,當天尸體不翼而飛。
他親自去墓中看,玉棺中空空蕩蕩。
守陵衛找遍鐘山,毫無線索。
他下旨,斬了所有守陵衛。
所以,皇長孫尸體不見了,只有錦衣衛指揮使毛驤知道。
朱元璋了解毛驤,他是不會泄密的。
“常茂,你不是想念你外甥,眼花了吧?”他冷冷問。
帝王的陰影籠罩大殿。
常茂額頭抵著磚縫:“臣以常氏全族性命起誓,那孩子說話時眉間紅痣會隨表情輕顫,就像...就像雄英當年給你喂蜜餞時的模樣。”
朱元璋眼中閃過駭人的寒星:“你可知欺君何罪?”
“陛下!”常茂連忙道,“那孩子此刻就在秦淮河畔濟安堂,臣帶你去看一眼就清楚了。”
朱元璋朝著殿外喊一聲:“毛驤!點五十錦衣衛跟咱出宮一趟!”
……
濟安堂。
微服的朱元璋跨過門檻,袖中手掌不禁握緊。
他佝僂著背假裝咳嗽,余光掃過擦拭銅秤的男孩。
眉間朱砂痣讓他差點脫口大喊:“雄英!”
朱英抬頭,看到朱元璋進來,連忙搬來藤編方凳:“老爺爺這邊坐。”
朱元璋極力克制自己,借著咳嗽遮掩顫音:“小郎中貴姓?”
“叫我朱英就好。”男孩笑的也跟雄英一樣。
“老爺爺你咳多久了?”朱英仰著腦袋問。
朱元璋望著他翻找脈枕的側影,恍惚又見御書房里踮腳夠《資治通鑒》的孩童。
之前那孩子也是這般轉頭喚他:“皇爺爺抱我夠書。”
“一月有余。”他沙啞道。
朱英已擺開青瓷脈枕:“馬叔在后院煎藥,你先含片薄荷葉潤喉。”
“郎中是你親叔叔?”朱元璋問。
“不是,是馬叔把我撿回來的。”朱英垂眼擺弄艾灸條:“當時我飄在河里,穿著壽衣差點泡爛了。”
壽衣?
那日入殮,正是他給大孫穿上的。
朱元璋心中驚濤駭浪:“怎么會飄在河里?”
“馬叔說我當時只剩一口氣了,得了天花。”朱英眼眸垂落,“或許是我家人怕被我傳染,才把我扔進河里的。”
朱元璋差點脫口而出:“不是的。”
但是,他忍住了。
孩子失憶了,是不是皇長孫,需要確認。
涉及皇家血脈,必須慎重。
況且,當初太醫們都確定孩子死了,人怎么會死而復生?
大孫尸體不見了,就出現了一個與大孫一模一樣的人,會不會是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