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滿月很快為他們解了惑:“約莫六十年前,滿月觀曾接待過一位身懷六甲的香客。”
當時的滿月觀已初見衰敗之相,觀中香客稀疏,但這位夫人自祖輩起,便在觀中供奉香火,她幼時更是常隨祖母前往觀中上香,耳濡目染下,對滿月觀抱有十二萬分的信任。
因此,當察覺腹中胎兒有異時,她不顧路途遙遠,風塵仆仆地從千里之外趕來,只為求得一枚護佑骨肉的平安符。
時任觀主見她面上黑氣縈繞,是母子俱亡之相,特從殿中請出這枚法器,親自為她開了光,叮囑她要貼身放置。
彼時的元滿月雖尚未修成人形,卻已在天長日久的香火滋養下,萌生了靈智。
懵懂間,她依稀聽聞觀主意味深長的聲音隨風飄來:“此物無需歸還,機緣至時,它自會歸位。”
元滿月的目光從鄔麗吟含淚的眼睛移開,落到了她布滿皺紋的面容上,細細觀端詳后輕嘆:“你一生命途多舛,卻是禍福相依的命格,雖在襁褓中被人調換,與至親分離,卻避開了滅門之災,雖被惡人苛待,卻得遇良善養父母,歷經坎坷,人生終得圓滿。”
鄔麗吟垂首,早已淚流滿面。
即使已為人祖母,但童年的記憶仍如附骨之疽,常在午夜時分將她驚醒。
今日之前,她曾以為自己永遠無法釋懷——為何父母對其他三個弟妹疼愛有加,唯獨對她動輒打罵?
為何弟妹碗里總有肉蛋飄香,而她生病時喝一口蛋湯都難?
更難忘那個陰雨綿綿的午后,她親耳聽見父母在屋中竊竊,說要將她送去隔壁村給黃傻子當童養媳,只為在饑荒年代,弟妹碗里能多一口米糧。
好在老天開眼,就在“定親”前夕,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吞噬了她的家,而她,卻因上山打柴逃過一劫,后來更是幸運地被好心的張家父母收養,才有了今日的新生。
鄔麗吟用手指抹掉眼淚,哽咽著連連追問:“那我的親生父母呢?您剛剛說……全家落水而亡?”
元滿月點點頭,也沒甚可惜的模樣:“你親生祖父竊取國家機密,攜全家逃亡國外的過程中,被人滅了口。”
屋內原本悲傷的氣氛驟然一凝,張家人面面相覷間,發現對方的臉上的悲戚之色,化為一種難以說的慶幸——
還好他們媳婦媽被換掉了,若在那樣的環境長大,就算能平安活到成年,也不知道會被養成什么樣子……
“先、先吃飯吧。”張鬼谷干咳一聲,率先打破沉默。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熱情地招呼元滿月入席,就連向來不信這些神神道道的張天明,此刻也不由得對這位大師多了幾分敬意,但也只是一點而已。
畢竟這都是快六十年前的事了,他母親的身世已成無頭公案,連她自個都不清楚,還不是“大師”想怎么編就怎么編?
飯桌上,張鬼谷先是殷勤地布菜勸飯,見元滿月只是淺嘗輒止,又聊了幾句家常,見她仍舊興致缺缺,便轉而談起近日的新聞時事,對方始終神色淡淡。
直到他忽然想起車上未竟的話題,試探著道:“瞧我這記性!方才車上說到我某位顧客的事,還沒給您講完結局呢——”
張鬼谷繪聲繪色道:“那客戶一心想著讓懷孕的小情人上位,又舍不得分家產,便聽了狐朋狗友的主意,打算買一輛事故車,送給妻子作為結婚十五周年的禮物……”
張鬼谷一邊說著,一邊用余光小心打量著元滿月的反應,見她眼神專注,心頭一松,知道這話題是找對了。
“我便告訴他,那給他出主意的‘好兄弟’,跟他小情人是一伙的,算計的哪是他老婆,分明是他們夫妻二人的身家性命!”
元滿月好奇問道:“如果他們沒關系呢?”
“哪能啊?”張鬼谷擺擺手:“實話跟您說,我呢,看人下菜碟,那顧客絮叨了兩鐘頭,提了七八個兄弟,就數這位出餿主意的‘好兄弟’出場最多——不是在他和小情兒鬧別扭時當和事佬,就是在他們約會時幫忙打掩護。”
他一條條分析給她聽:“九成的概率,這兩人有一腿,剩下一成,要么他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攪屎棍,要么就是正室安插的眼線,故意制造把柄的!”
張鬼谷蔑笑一聲:“若是第一種情況,他只會夸我料事如神,若是第二種……能來找我算命的,就不會信,至于最后一種嘛,等他在牢里想明白這茬,早就沒機會找我麻煩了。”
兒媳小宋追問道:“爸,您以前可從來沒提過,這事后來怎么樣了?”
張鬼谷道:“那顧客回去一查可不得了,他這‘好兄弟’跟小情人之間,每月上千條信息,幾十通深夜電話……不過兩人抵死不認。”
“一個辯解說自己只是單相思,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成全對方,另一個則哭訴自己愛他太深,才想方設法接近他身邊人,只為讓人幫著美幾句。”
“這事鬧得太大,連原配夫人都知道了,結果你們猜怎么著?她不但大度地原諒了一切,還承諾等孩子出生做完親子鑒定后,愿意幫著一起撫養,把那客人感動得痛哭流涕,發誓要洗心革面,以后跟妻子好好過日子,還特意給我送了面‘當代諸葛算’的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