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方向的炮聲響了一天一夜。
合肥,華野指揮部里,張百川盯著地圖上鎮江那個位置,桌上放著昨晚收到的十幾份電報,都是從鎮江前線發來的。
張運逸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剛譯出的電報,臉上帶著笑:“老總,粟副司令員來電,鎮江守軍開始動搖了。”
張百川接過電報,快速掃了一遍:“鎮江守軍五十四軍、第一百師等部,經我二、五、七縱連續猛攻,傷亡慘重,士氣低落。今晨三時,敵開始試探性向西突圍,被我五縱擊退。但據俘獲敵軍官供稱,城內糧彈僅能維持兩日。預計最遲明晚,敵將大舉棄城西逃。”
張百川把電報遞給張運逸:“告訴粟昱,西面口子不要扎太緊。讓他們覺得有路可逃,才會真的逃。”
“明白。”張運逸記下,又問,“不過老總,萬一他們真從西面跑了,我們追得上嗎?”
“不用追。”張百川走到地圖前,從鎮江向西劃到南京,“他們往南京跑,我們就從側翼打。四縱、六縱、八縱現在在什么位置?”
張運逸翻看記錄:“四縱吳可華部已抵達江寧以西三十里,六縱周錫漢部在溧水以北,八縱聶峰智部正在向句容方向運動。三個縱隊都已隱蔽到位,就等鎮江的敵人出來了。”
“好。”張百川點頭,“告訴吳可華、周錫漢、聶峰智,不要急,等敵人全部出城,跑出三十里再打。那時候他們隊形散亂,士氣最低。”
電臺突然響起來,報務員摘下耳機:“司令員,十一縱韓司令員急電,”
張百川接過電文:“我縱佯攻南京已三日,敵守軍四十五師、四十六師據城死守。今晨敵南京衛戍司令部抽調憲兵團及一個保安旅出城,向鎮江方向運動。據觀察,約八千人。”
“八千……”張運逸皺眉,“湯恩伯真從南京抽兵了?”
“不止。”張百川把電報放下,“這只是第一批。鎮江八萬人被圍,湯恩伯不敢不救。但他又怕南京空虛,所以先派些雜牌部隊試探。”
他走到電話前:“給我接十一縱前指。”
“韓現楚嗎?我是張百川。”
“司令員,請指示。”
“南京出來的這八千人,不要攔。放他們過去。你的任務是繼續佯攻南京,讓湯恩伯覺得壓力還在,逼他繼續從南京抽兵。”
“放過去?”韓現楚遲疑了一下,“司令員,這八千人雖然戰斗力不強,但到了鎮江,總歸是個麻煩。”
“麻煩是湯恩伯的。”張百川說,“這八千人到了鎮江,吃飯喝水都要人管。鎮江城里糧彈緊缺,多了八張嘴,守軍壓力更大。而且等他們到了鎮江,發現鎮江守軍要棄城西逃,他們會怎么辦?”
韓現楚的聲音里帶上了笑意:“明白了。他們會跟著一起跑,而且跑得最快。”
“對。”張百川說,“雜牌部隊打仗不行,逃命最在行。等他們裹挾著鎮江的守軍一起往南京跑,那場面就熱鬧了。”
通話結束。
張百川放下話筒,看向張運逸:“參謀長,一縱、三縱那邊有消息嗎?”
“有。”張運逸翻出另一份電報,“王坤一小時前發報,一縱已完全控制浙贛線義烏段,正在構筑防御工事。鐘偉的三縱在金華外圍與敵小股部隊交火,已擊退。”
“告訴王坤和鐘偉,鞏固陣地,不要冒進。”張百川說,“他們的任務是切斷浙贛線,不是攻城略地。只要鐵路在我們手里,杭州方向的敵人就過不來。”
“是。”
指揮部里暫時安靜下來。幾個年輕參謀趴在桌上睡著了,鼾聲輕輕響起。他們已經連續三天沒怎么合眼。
張百川也累了,但他不敢睡。鎮江這一仗打到關鍵時刻,任何一個環節出錯,整個計劃都可能前功盡棄。
“司令員,您休息會兒吧。有情況我叫您。”
“不用。”張百川擺擺手,“等鎮江的消息。”
話音剛落,電臺又響了。
這次是鎮江前線直接發來的緊急電報。報務員譯得很快,譯完手都有些抖:“司令員,粟副司令員急電,鎮江守軍開始大規模棄城西逃,先頭部隊已出城十里,”
張百川一把抓過電文:“凌晨四時二十分,鎮江守軍約六萬人分三路棄城西逃。我二、五、七縱按計劃放開西面通道,現已尾隨追擊。敵隊形混亂,丟棄大量裝備。預計兩小時內,敵將進入我四、六、八縱預設伏擊區。”
“好,”張百川把電報拍在桌上,“告訴粟昱,不要追太緊。讓敵人覺得能跑掉,他們才會一直跑。”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從鎮江向西快速移動:“六萬人……加上南京出來的八千人,將近七萬。這么多人擠在一條路上――”
“正是圍殲的好機會。”張運逸接話。
“對。”張百川轉身,“給吳可華、周錫漢、聶峰智發報,命令:四縱從北面,六縱從南面,八縱從西面,三面合圍。告訴吳可華,他是戰場總指揮,怎么打他臨機決斷。我只有一個要求――全殲,不準放跑一個整建制單位。”
“是,”
參謀飛奔出去發報。
指揮部里所有人都醒了,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幾個年輕參謀眼睛發亮,湊到地圖前指指點點。
張運逸走到張百川身邊:“司令員,鎮江這一破,南京門戶就開了。湯恩伯接下來會怎么辦?”
“兩條路。”張百川說,“要么收縮兵力死守南京,要么棄城東逃上海。”
“您覺得他會選哪條?”
“他想守。但守不住。鎮江六萬人被我們吃掉,他在南京只剩三四萬人。而且士氣低落,糧彈不足。硬守,就是第二個鎮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