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年的春天,腳步似乎比往年更蹣跚一些,倒春寒的凜冽遲遲不肯退去,一如四合院里某些人心中翻涌的、難以驅散的寒意與燥熱。
中院許大茂家的風波雖暫時被那扇緊閉的房門隔絕,但那股因“無后”而生的焦慮與屈辱,卻如同病菌般在許大茂心里滋生、蔓延。他將婁曉娥的眼淚和婁父那個警告電話視為奇恥大辱,愈發堅定了“唯有權力才能挺直腰桿”的念頭。
往李懷德副廠長辦公室跑得更勤了,語間極盡奉承,揣摩心思,甚至開始動用婁家帶來的關系網,打聽一些李廠長可能感興趣的“內部消息”或稀罕物件,準備作為進階的敲門磚。
這股對權勢的渴望,并非許大茂獨有。后院劉海中家,那場關于“支援建設”的爭執并未因劉光齊的返回石景山而平息,反而如同暗火,在幾次劉光齊周末回家的持續“攻堅”下,灼燒著劉海中那顆既固執又充滿父權虛榮的心。
“爸,您想想,這是組織安排,是光榮的任務!多少人想去還去不了呢!”劉光齊再次回家,避開母親和弟弟,給劉海中分析利害,“去了津門,行政級別提一級,工資待遇立馬不一樣!將來發展空間也大!這怎么就是丟人了?這是給您長臉!”
“長臉?”劉海中坐在八仙桌旁,手里盤著那兩個早已包漿的核桃,哼了一聲,臉色依舊陰沉,“長什么臉?讓別人說我劉海中沒本事,兒子都得跟蹤老丈人調出四九城?這叫長臉?這是打我的臉!”
“這跟我岳父沒關系!是鋼廠整體的技術輸出安排!”劉光齊耐著性子解釋,“爸,現在是新社會了,講究的是為國家做貢獻,在哪里都是建設社會主義!您不能總用老眼光看問題。再說了,我去了津門,又不是不回來了,以后交通方便了,常回來看您和我媽。”
“說得好聽!”劉海中猛地提高音量,“出去了,心就野了!還能記得這個家?記得我是你爹?我看你就是被你那個老丈人蠱惑了!覺得我劉海中一個七級鍛工,比不上他一個廠里的干部,給不了你前程!”
他越說越氣,胸膛起伏:“我告訴你劉光齊,你是長子!長子就得扛起這個家的責任!你想走?那家里怎么辦!或者……”
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異樣的光,“是不是你爹我,也能在廠里更進一步,當上個一官半職,讓你覺得留在四九城,靠你爹我也能有前途!”
這話近乎赤裸地暴露了劉海中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他將長子尋求個人發展的行為,扭曲成了對自己“權威”和“能力”的挑戰與背叛。他認為,只要自己手握更大的權力,擁有更高的地位,兒子自然就會俯首帖耳,不會生出“外心”。
這種認知,讓他對權力的渴望,前所未有地熾熱起來。他開始更加關注廠里的人事變動,琢磨著如何巴結領導,甚至在家里對著劉光天和劉光福時,也常常把“老子要是當了官……”掛在嘴邊,對兩個小兒子的管教更是變本加厲,動輒動手,仿佛要將對大兒子失控的怒火,全都傾瀉到他們身上。
劉光齊看著父親執拗而充滿權勢欲的臉,心中充滿了無力感。他知道,短時間內很難說服父親了。這場家庭內部的拉鋸戰,注定還將持續下去。
與院里這兩股躁動的“權欲”暗流相比,林墨的世界則顯得格外“安靜”,但這種安靜之下,是另一種形式的波瀾。
自那日簽署了保密協議,交付出那套達到極致精度的木制部件后,林墨的生活似乎并無不同。他依舊往返于學校、工作室和家之間,埋首于學業和技藝。然而,一種無形的“審查”已然悄然降臨。
先是街道辦事處的干部,以“例行了解優秀青年情況”為由,到四合院找幾位老鄰居聊了聊,問及林墨平時的為人、交往、家庭歷史等,問得頗為細致。
程秀英雖有些疑惑,但一提起兒子,滿是驕傲與維護,自然是往好了說。閆埠貴、易中海等人接受問詢時,雖心思各異,但在這種正式場合,倒也沒人會說林墨的不是,反而都夸他穩重、有出息。
接著,水木大學這邊,林墨也隱約察覺到一些跡象。班主任吳老師找他談過一次話,語氣比平時更正式,詢問了他參與校外項目的情況,以及對當前一些國內外形勢的看法。
林墨回答得坦誠而謹慎,既肯定了國家出口創匯政策的意義,也表達了作為學生當以學業為本、報效國家的決心。系里的劉副主任,甚至偶爾在校園里“偶遇”他,會狀似隨意地問起他父親當年在廠里的情況,以及他與龍成廠、木器一廠那些老師傅、領導的交往細節。
這些動靜雖然不大,但落在有心人眼里,還是能品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周偉私下里問過林墨:“墨子,最近是不是有啥好事?感覺系里領導對你更關注了啊?”林墨只是笑笑,含糊地以“可能是之前發動機項目的影響”帶過。
他心里明鏡似的,這必然是與那份保密協議和錢研究員背后的項目有關。對于這種政治審查,他心態平和。身家清白,歷史清楚,一心向學,并無任何不可告人之處。他積極配合著各種或明或暗的了解,行舉止一如既往的沉穩。
他的這種表現,顯然也給審查方留下了良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