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問:“媽,我爸是怎么想的啊?那些東西他有沒有說要怎么處理?”
她停頓了一下,說:“我公公家都收拾完了。
上個星期,我公公每天晚上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整整燒了三天。
燒得家里狼煙動地,不知道的還以為家里著火了呢!
最后,有一些實在是燒不了了,他就把鴻朗,還有鴻朗他大哥一起叫回去了。還讓把家里的洗澡盆也給都帶回去。
他們一起把那些書啊畫啊的,全都撕碎了泡進水里,泡成了紙漿,然后半夜抬著丟去了河里。
就這又折騰了幾天。
昨天才終于全都弄完。”
方月華一邊一根一根掐掉豆芽的尾巴,一邊聽女兒說著她婆家的事情。
聽到這里心疼得豆芽都摘不下去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
她實在是忍不住,低聲說道。
“誰說不是呢。”梁芷秀神情也一片黯然。
梁芷秀的公公夏博平是全國知名的書法家,和她父親梁靜秋齊名。
夏家也是書香門第,祖上是出過狀元的。
與之前路上聽人談論的那些家里藏著金銀珠寶的人家不同,像他們這樣的家庭,世代相傳的,最多的是書,是畫。
一年兩季的曬書,無論是對梁芷秀,還是她丈夫夏鴻朗,都是從記事起就每年都要做的事情。
可現在,外面一片風聲鶴唳。
眼看著一位位熟悉的叔伯,好友們被打倒,被扣了帽子……
夫妻倆內心的焦灼不安那是根本無法用語描述的。
他們倆不是沒回家勸過父母。
可……把幾輩子傳承下來,把歷經戰火都沒有丟失,都完整保存下來的傳家寶就這么毀掉!
這樣的決心真不是一下子就能夠下定的。
兩人各自回家勸了幾天。
據說夏鴻朗的嫂子帶著兒女都給她公公跪下了,老爺子才終于下定了決心。
親手把幾輩人的心血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梁芷秀最近一段時間沒有去婆婆家,不過她知道公公病倒了。
在和兩個兒子一起把最后一盆紙漿倒入河中后回來就病倒了。
現在還起不來身。
但不管怎樣,好歹夏家已經把東西都給銷毀了。
可自己家呢?
想到父親面對自己時越來越冷的臉;
想到家里越來越壓抑的氣氛……
梁芷秀心里又是一陣煩躁。
她實在沒忍住,朝母親抱怨道:“什么作孽不作孽的?再好的東西那也是身外之物!東西沒有了是可惜,可那也比命沒有了強吧?
就我爸那身體,要真因為這被送去改造思想,估計思想沒改造好,身體先就改造出問題了。”
“別胡說八道!”方月華不高興的瞪向女兒。
梁芷秀哼了一聲:“我有沒有胡說八道媽你心里清楚。媽,你好好想想吧,想想我是不是夸大其詞。爸要再這么執拗下去,咱一家都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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