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于緩緩沉入西邊的地平線。
    最后一抹余暉,將怛羅斯河兩岸染成一片暗紅,像極了戰場上凝固的鮮血。
    雙方士兵都已經精疲力盡。
    唐軍這邊,程處默帶著殘余的騎兵,緩緩退出了那個血肉磨盤般的缺口。
    他們很多人身上都帶著傷,鎧甲破損,兵器卷刃,臉上寫滿了疲憊。
    戰馬也損失了不少,剩下的也都喘著粗氣,無精打采。
    王朗的陌刀隊也停止了推進。
    隊員們拄著幾乎抬不起來的陌刀,站在原地大口喘息。
    他們的刀鋒已經不再雪亮,而是沾滿了暗紅色的血污和碎肉。
    腳下的尸體堆得老高,幾乎讓他們看不清前面的路。
    聯軍那邊也好不到哪里去。
    左翼的部隊被打得七零八落,尤其是西突厥人,因為副將被殺,指揮混亂,損失格外慘重。
    他們看到唐軍后退,也沒有力氣追擊,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氣,紛紛癱坐在地上。
    整個戰場上,除了少數地方還有零星的戰斗和傷兵的哀嚎,大部分區域都漸漸安靜下來。
    一種沉重的、壓抑的寂靜籠罩了戰場。
    只有風吹過原野,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李默站在高臺上,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終于下達了命令。
    “傳令,各部隊交替掩護,撤回本陣營寨休整。”
    “派出輔兵和醫護,盡力搶救傷員,收殮陣亡將士遺體。”
    “命令斥候隊前出警戒,防止敵軍夜襲。”
    “是!”
    親衛隊長立刻去傳達命令。
    很快,唐軍陣營中響起了代表撤退的銅鑼聲。
    前方的部隊開始有條不紊地后退。
    傷員被同伴攙扶著,或者用簡易擔架抬著。
    陣亡者的遺體也被盡量帶走。
    但這并不容易。
    很多尸體已經和敵人的糾纏在一起,分都分不開。
    有些地方尸體堆積如山,根本來不及清理。
    只能先標記位置,等以后再說。
    程處默一瘸一拐地走上高臺,他的左臂被劃了一刀,只是簡單包扎了一下,還在滲血。
    “大都護,”
    他的聲音沙啞,
    “弟兄們……打得很苦。”
    李默看著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統計傷亡了嗎?”
    “正在統計,”
    程處默搖搖頭,
    “但光是我的騎兵,就損失了接近三成。陌刀隊那邊……王朗還沒回來,但看起來也不輕松。”
    李默沉默了一下。
    這個傷亡數字,比他預想的要高。
    雖然給敵人造成的殺傷肯定更大,但唐軍的總兵力本就處于劣勢。
    這樣的消耗,對他不利。
    這時,王朗也回來了。
    他身上的鎧甲多了幾處凹痕和劃痕,臉上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
    “大都護,”
    王朗行禮,
    “陌刀隊……陣亡一百二十七人,重傷失去戰力者……八十九人。”
    他的聲音很沉重。
    陌刀隊是精銳中的精銳,培養一個合格的陌刀手需要很長時間。
    一天之內損失兩百多人,這代價太大了。
    李默的心又沉了一下。
    但他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辛苦了,讓將士們好好休息,補充食水。”
    “是。”
    王朗和程處默都退下去安排休整了。
    魏征走了過來,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李公,首日之戰,我軍雖奮勇殺敵,但未能擊潰敵軍主力啊。”
    李默看著遠處聯軍陣營中同樣升起的炊煙和燈火,緩緩點頭。
    “敵軍兵力雄厚,遠超我軍。今日之戰,他們是用人命在填,消耗我們的銳氣和兵力。”
    “那明日……”
    魏征有些擔憂。
    “明日只會更艱難。”
    李默的聲音很平靜,
    “今日我們暴露了不少底牌,‘震天雷’,陌刀隊,‘烽火團’……敵人吃了虧,明天一定會想辦法應對。”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而且,我們的炮兵danyao消耗很大,需要時間補充。騎兵和陌刀隊也需要時間恢復體力。”
    就在這時,趙小七悄悄走了過來,低聲匯報:
    “大都護,派去敵后的斥候回報,吐蕃主力似乎還沒有完全投入戰斗。他們在后方又立起了一座大營,看樣子還有援軍。”
    這個消息,讓李默和魏征的臉色都更加凝重。
    敵人還有后手。
    而唐軍,幾乎已經全力以赴了。
    “知道了,繼續監視。”
    李默揮揮手。
    趙小七退了下去。
    夜色完全降臨。
    唐軍營寨里點燃了篝火。
    士兵們圍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吃著干糧,喝著水。
    沒有人說話。
    白-->>天的慘烈戰斗還在他們腦海里回蕩。
    看著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很多人都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