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素的逃脫,如一根毒刺扎在磐石營每一位知情將領的心頭。
程處默和身負重傷的王朗帶著伏擊部隊和僅存六人的誘餌隊伍返回大營時,氣氛沉重得如同鉛塊。
雖然殲滅了超過二十名“附離”精銳,堪稱一場大勝,但讓首惡烏素遁走,使得這場勝利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李默看著被抬回來、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王朗,看著那六名渾身浴血、眼神中帶著劫后余生卻難掩悲憤的誘餌隊員,他吊著傷臂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他親自檢查了王朗的傷勢,下令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救治。
“是俺的錯!是俺沒堵死谷口!”
程處默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不怪你。”
李默的聲音異常平靜,但熟悉他的人能聽出那平靜下壓抑的怒火,
“烏素對此地地形之熟悉,遠超我們預期。那條裂縫,連我們的地圖上都未曾標注。”
他走到沙盤前,目光落在黑風隘那條新畫上的、代表裂縫的細線上,
“他能從那里逃走,說明他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巢穴或者接應點。”
“校尉,那我們現在怎么辦?烏素那老狗挨了這一下,肯定恨我們入骨,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錢乙急切地問道,他身上的傷也還未好利索,但眼神中的戰意卻愈發熾烈。
李默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邊,望向西北方的天空。
天色有些異樣。
往常湛藍如洗的天空,此刻卻呈現一種渾濁的土黃色,太陽仿佛被蒙上了一層毛玻璃,光線變得昏暗而詭異。
遠方的地平線上,似乎有一道接天連地的、模糊的黃色幕墻,正在緩慢地、卻又無可阻擋地向著東方推移。
“要起沙暴了。”
李默喃喃道。
在這種季節,如此規模的沙暴并不罕見,但其到來的時機,卻帶著一種不祥的預兆。
他猛地轉過身,眼中精光一閃:
“傳令!全軍即刻進入最高戒備狀態!所有外圍崗哨雙倍人手,巡邏隊全部召回!營墻加強防御,弓弩上弦!”
他的直覺告訴他,烏素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命令被迅速執行。
磐石營如同一個被驚醒的刺猬,瞬間蜷縮起來,豎起了所有的尖刺。
沙暴的前鋒,比預想中來得更快。
不到一個時辰,狂風便裹挾著漫天黃沙,如同億萬頭咆哮的兇獸,狠狠撞上了磐石營的土黃色城墻。
能見度急劇下降,十步之外便人影模糊。
風聲凄厲,如同鬼哭,掩蓋了世間大部分聲響。
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這片昏黃混沌的煉獄之中。
在這種天氣下,任何遠程武器都成了擺設,騎兵失去了沖擊力,指揮系統近乎癱瘓。
這無疑是擅長潛伏、ansha和小規模突襲的“附離”們,最理想的作戰環境!
果然!
就在沙暴最為猛烈,天色完全暗如黑夜之時——
營墻西北角,負責警戒的哨兵似乎聽到了風中夾雜著些許異樣的聲響,像是沙粒打在皮甲上的聲音,又像是……某種物體快速移動的摩擦聲?
他剛想探出頭去看個究竟。
“咻!”
一支短小的、來自營墻下方的吹箭,精準地命中了他的咽喉!
哨兵連一聲警告都未能發出,便軟軟地癱倒在垛口后。
幾乎在同一時間,數條帶著飛爪的繩索,悄無聲息地搭上了營墻!
十幾道敏捷的身影,順著繩索,在風沙的掩護下,迅速翻越了墻頭!
他們落地無聲,動作協調,目標明確——直指營區中央,那面在狂風中劇烈搖擺的“李”字大旗所在的方向!
是“附離”!
烏素竟然膽大包天到直接偷襲磐石營本部!
他要用最極端、最瘋狂的方式,進行報復,目標直指李默!
“敵襲!敵襲!”
盡管風聲呼嘯,但短暫的兵刃交擊聲和垂死的慘叫,還是驚動了附近的巡邏隊!
凄厲的警鑼聲終于穿透了部分風沙,在營區內零星響起!
整個磐石營,瞬間被點燃!
沙暴嚴重阻礙了信息的傳遞和部隊的調動。
許多區域的唐軍聽到了警訊,卻不知道敵人在哪里,有多少人,只能盲目地向中軍方向靠攏,途中不時與同樣在沙暴中摸索前進的“附離”小隊遭遇,爆發出一場場短暫而慘烈的混戰。
李默的營房外,韓七、錢乙以及十幾名親兵早已刀出鞘,弩上弦,將營房團團護住。
風沙打得人睜不開眼,他們只能背靠營房,組成一個小型的防御圈,緊張地注視著四周翻滾的沙幕。
“保護校尉!”韓七嘶聲大吼,聲音在風中被撕扯得破碎。
李默站在營房門口,吊著的傷臂已然解開,右手緊握著一柄橫刀。
他早知道烏素會來,只是沒想到,他會選擇這樣一種孤注一擲的方式。
“他來了。”
李默突然低聲說了一句。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前方的沙幕一陣劇烈翻滾,七八道鬼魅般的身影,徑直撲向了李默所在的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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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一人,身形佝僂,左肩包扎處滲出的鮮血已經將繃帶染成暗紅,臉上那道刀疤在風沙中更顯猙獰,正是烏素!
他的眼中,燃燒著刻骨的仇恨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殺李默!”
烏素用突厥語發出一聲沙啞的咆哮,手中一柄造型奇特的彎-->>刀,帶著凄厲的風聲,直取李默!
“擋住他們!”
錢乙怒吼一聲,帶著幾名親兵迎了上去,瞬間與“附離”戰作一團!
刀光在沙暴中閃爍,血花與黃沙混合飛濺。
戰斗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