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戈壁灘上特有的、帶著沙塵氣息的冷風,透過窗欞的縫隙鉆入營房。
李默早已醒來。
或者說,他并未真正安睡。
傷口的隱痛,對王朗分隊命運的擔憂,以及對未來戰局的思慮,如同糾纏的絲線,縈繞在心頭。
他小心地坐起身,活動了一下尚且完好的左臂,感受著右肩傷口傳來的刺痛,眉頭微蹙。
恢復速度比他預想的要慢一些,這具身體雖然經過嚴酷訓練,但終究不是鐵打的。
他拿起枕邊那個白玉小瓷瓶,拔開塞子,一股清冽的藥香撲鼻而來。
他小心地將些許淡綠色的藥粉倒在傷口紗布上,一股舒適的涼意瞬間滲透,似乎連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白玉生肌散……果然名不虛傳。”
李默心中暗忖,對李明月的好意又添一分感激。
但他并未沉溺于這片刻的舒適。
他知道,時間不等人。
王朗的分隊已經出發,踏上了九死一生的征程。
而更大的風暴正在烏德鞬山醞釀。
磐石營,乃至整個安西,必須抓緊每一刻時間,提升自己的力量。
他喚來韓七,幫他簡單洗漱,用過清淡的早膳。
“校尉,程副尉一早就來過,見您未醒,又去校場督促騎兵操練了。”
韓七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匯報,
“王隊正的分隊已于昨夜子時悄然出發,按您的吩咐,分三路,攜帶了雙倍的火油和炸藥。”
李默點了點頭,目光投向營房角落那幾具已經損壞、被送回來檢修的制式弩機。
這些弩機在之前的戰斗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也暴露出了諸多問題:體積重量大,上弦緩慢,射程和精度在復雜環境下衰減嚴重。
尤其是在草原這種開闊地帶,面對來去如風的突厥騎兵,唐軍弩手往往在射出一兩輪后,就不得不陷入被動的近身格斗。
必須做出改變。
“韓七,扶我去工匠坊。”
李默做出了決定。
“校尉,您的傷……”
韓七面露難色。
“無妨,只是去看看。”
李默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
磐石營的工匠坊位于營區西北角,緊挨著馬廄。
尚未走近,便能聽到里面傳來的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鋸木聲以及工匠們粗獷的交談聲。
空氣中彌漫著炭火、金屬和皮革混合的獨特氣味。
李默的到來,讓原本喧鬧的工匠坊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工匠,無論是須發花白的老匠頭,還是滿臉煤灰的學徒,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用一種混雜著好奇、敬畏甚至是一絲惶恐的目光,看著這位被旅帥器重、卻又背負“戴罪之身”的年輕校尉。
負責管理工匠坊的是一位姓胡的老隊正,早年因傷退役,精通各類軍械制作與維修。
他連忙迎上前,躬身行禮:
“李校尉,您怎么來了?您這傷……”
“胡隊正不必多禮。”
李默虛抬了一下手,
“我來看看弩機和馬具。”
“弩機?馬具?”
胡隊正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校尉這邊請。”
他引著李默來到堆放待修弩機的區域,又指著旁邊架子上掛著的各種馬鞍、轡頭等物。
李默先是拿起一具損壞的制式弩,仔細端詳。
這弩臂以單根硬木制成,弩身結構簡單,力道尚可,但正如他所料,過于笨重,上弦需要借助腰力或腳蹬,耗時較長。
“胡隊正,若我想造一種更輕、射程更遠、上弦更快的弩,可有辦法?”
李默開門見山。
“更輕?射程更遠?還要上弦快?”
胡隊正皺起了眉頭,捋著花白的胡須,
“校尉,這……難啊。弩臂若用軟木,力道不足;用硬木,分量就下不來。若要射程遠,弩臂就得加長加粗,就更重了。上弦快慢,也跟弩臂力道直接相關,力道越大,上弦越費勁。這……互相矛盾啊。”
周圍幾個老工匠也紛紛點頭,顯然認為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李默沒有反駁,他知道以這個時代的技術認知,很難理解復合弓弩的原理。
他拿起一根木炭,在旁邊的石板上畫了起來。
“如果我們不用單根木料做弩臂呢?”
李默一邊畫,一邊解釋,
“你看,我們可以用多層不同材質的木片疊加,比如韌性好的竹片、彈性足的桑木,中間夾上牛筋或者魚鰾膠,反復壓制粘合,形成復合弩臂。”
他畫出粗略的層壓結構圖,
“這樣,同樣的厚度和重量下,弩臂的彈性和儲能遠超單根硬木。也就是說,我們可以用更短、更輕的弩臂,達到甚至超過現有制式弩的射程和威力。”
他又在弩機結構上做了幾處標記:
“這里,滑輪組。我們可以增加一個小巧的滑輪,上弦時,繩索繞過滑輪,可以省力,加快上弦速度。”
“還有弩機本身,這些鐵件可以再打磨精細一些,減少摩擦。弩托的形狀也可以改一改,更貼合肩窩,減少發射時的后坐力,提高穩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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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擊在胡隊正和周圍工匠的心上。
多層壓制?
不同材質復合?
滑輪省力?
這些聞所未聞的概念,-->>讓他們目瞪口呆,但仔細一想,又似乎蘊含著極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