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有人心一沉,有人臉一變。
“她怎么敢?!”有人不敢置信地道。
“她怎么不敢?”有人立刻接話,“她又不像咱們,窮人家里長大,就算在這沒人煙的野地都能找到吃的,餓不死也渴不死,等找到人煙,憑她那詭計多端的性子,想捏造個假身份,想必也不是太難,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跟著咱們辛辛苦苦千里跋涉,去那據說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受苦?”
這話一出,所有傅家人都沉默了,有人憤慨,有人羨慕,有人嘆息。
是啊,鹿野敢逃,是因為她有逃出去后還活下去的自信,雖然傅家人大多看不起她出身,但這幾日下來也明白了,憑她那本事,在這野外恐怕是餓不死的,而換做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甚至包括傅霜知,都絕不可能做到像她一樣。
而既然逃掉還能活,誰還會選擇被流放?
仔細一想,鹿野會逃跑,簡直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了。
于是眾人心里五味雜陳。
還有人悄悄去看官差的臉色。
卻看見普通官差在看雷禮的臉色,雷禮則——在看傅霜知。
于是眾人又齊刷刷看向傅霜知。
傅霜知的臉上看不出什么異樣來。
好像根本什么都沒聽見似的,他的表情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情緒的平淡,讓人看不出絲毫想法。
最后是莫婉娘先開口:
“十八——”
卻是剛叫出一聲,便見傅霜知抬腳往后走。
官差們面面相覷,有人疾步上前跟了幾步。
鹿野逃也就逃了,細說起來,那也是個被牽連的倒霉蛋,并不是流放的主要目標,但傅霜知——這可是此次流放的所有犯人中,最最重要的一個,官差們臨出發前,大多被叮囑過,一定要將那幾個戴枷的犯人看牢了,尤其傅霜知,就算半途死了,也得把尸首送到流放地,不然到時候回京,有的是人收拾他們。
所以此時一見傅霜知離開,他們立刻有點站不住,差點忘記昨晚他陰沉著臉逼他們自相殘殺的惡魔樣,就要上前阻攔。
但雷禮攔下了他們。
“讓他去。”他朝官差們搖搖頭,又看了眼站在原地沒動的傅家人,“有這些人在,他不會逃跑的。”
是的,雷禮相信傅霜知不會如鹿野一樣逃跑,因為他有牽掛在這里。
昨夜他的手段雖然陰狠毒辣,但歸根究底,他是為了保護家人,保護族人。
這樣一個人,雷禮不相信他會拋下母親姐妹以及那么多族人,獨自逍遙逃生。
不知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莫婉娘等幾人也完全沒有動。
“表哥去做什么?”倒是薛勝衣難得開口了,表情復雜。
“去找那個人了吧。”傅瑤別別扭扭地開口,眼睛緊盯著傅霜知消失的方向。
“那個人真的逃跑了?”傅佩有些疑惑地自自語。
莫婉娘嘆口氣,“逃走也好,她既不是咱們傅家人,也沒必要受這份罪。”
經過昨夜,莫婉娘對鹿野的怨念已經幾乎全都消退了——傅霜知告訴了她鹿野做的事,知道了若不是鹿野,傅霜知和雷禮沒可能那么輕易就扳倒陳思齊,甚至還殺了那個侮辱了她女兒的官差。
莫婉娘一向是不喜這個“兒媳婦”的,從得知她算計著嫁給傅霜知起便不喜,只是良好的教養讓她一直忍耐著,想要教化她,但糠菜團子事件讓莫婉娘對她徹底失望和厭惡,幾乎都要視為仇敵了,可誰知,之后的“鹿三娘”便跟換了個人似的,直到昨晚。
她算計十八郎婚事和搶孩子吃食辱罵她的事,和昨夜她做的事,就算抵消了吧。
既然如此,莫婉娘便對她逃跑的事沒有什么意見了。-->>
能逃走一個是一個。
只是希望官差們不會因此而對她們更嚴苛。
莫婉娘如此想著,話說的真心實意,別人卻大多不能做到如此。
就連方才聽見鹿野要去捉兔子時為她說話的人,此時一聽她逃走了,臉色也多少變得難看一些。
一來,鹿野拋下她們獨自逃跑,讓她們羨慕嫉妒恨。
二來,鹿野這一跑,她們還會有額外的食物來源嗎?
據說流放路越到后面越苦,少了這么個野外生存小能手,她們的日子肉眼可見的會更難過。
“哼,膽小鬼!”
眾人的低迷情緒中,傅瑤不屑地切了這么一句,也不知道在說誰。
其余人沒說話,只薛勝衣重復莫婉娘的話似的,低低說了聲:“嗯,逃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