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低沉而清晰的聲音,穿透了所有的轟鳴與吶喊,精準地響徹在白厄的靈魂深處,帶著不容置疑的期許與沉重的托付:
“白厄,在我帶著這座城邦到達奧赫瑪之前…-->>…”
祂的聲音微微一頓,仿佛在給予最后的緩沖,隨即化作了點燃斗志的烈焰:
“用盡全力的阻止我吧!”
懸鋒城在腳下哀鳴,黑潮在四周咆哮,白厄與萬敵的攻擊,撕裂空氣,近在咫尺。
沃蘭斯張開了雙臂。
那不是一個迎接攻擊的防御姿態,也不是象征掌控的睥睨姿態,祂的動作舒展,包容,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獻祭的敞開。
星辰般龐大的身軀在懸鋒巨劍的劍柄上微微前傾,流瀉的琥珀光暈在祂身后形成一輪柔和的神環。
祂四只粉瞳中流轉的悲憫與贊許,在這一刻化為純粹的,灼燙的溫度。
祂的唇角,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在祂張開的臂彎中,仿佛化作了無聲的邀請,如同在呼喚歸巢的倦鳥。
祂沒有去看萬敵那柄撕裂空氣,裹挾著毀滅赤芒直刺心口的晶簇騎槍,也沒有在意自己踏在劍柄上那只清瘦腳踝即將被白厄的攻擊觸及。
祂的視線,穿透了所有凌厲的殺意與呼嘯的能量,穩穩的,專注地鎖定了那道白發的身影。
那個被祂親手從哀麗秘榭帶出,又在此刻向祂揮拳的孩子。
白厄看到了那雙張開的臂膀,時間仿佛被琥珀浸潤,變得粘稠而緩慢。
萬敵的怒吼,晶簇的尖嘯,就連黑潮洶涌的咆哮,都退化成了一種模糊的背景音。
他眼中只剩下沃蘭斯向他敞開的懷抱,那姿態熟悉得令他心臟驟痛,如同在磐巖城邦的寒夜里,沃蘭斯將快要凍僵的他裹進厚毯。
也如同在死亡山脈的峭壁下,臨時搭建的庇護所中沃蘭斯輕柔的弄亂他的短發。
亦如同無數次,在小箱子的方寸天地里,少年形態的沃蘭斯向他伸出分享蘋果的手。
“沃蘭斯——!”
白厄的嘶吼帶著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悲愴,凝聚著全部力量與意志的拳鋒,終究還是循著既定的軌跡,狠狠砸向那只踏在劍柄上的腳踝。
與此同時,萬敵的赤晶騎槍也如同咆哮的赤龍,槍尖凝聚著孤軍最后的決絕與民眾被引導的滔天憤怒,直直刺向沃蘭斯的心臟。
就在攻擊即將命中的千鈞一發之際,沃蘭斯張開的雙臂,動了,祂沒有閃避,甚至沒有試圖格擋。
但祂的雙臂卻如同穿越了空間的界限,以一種超越了速度概念的方式,向內合攏。
這是,一個擁抱。
祂的左臂輕柔卻無比精準地攬住了被反作用力拋飛,正砸向祂腳踝的白厄的腰背。
那動作帶著一種難以喻的熟稔和呵護,如同母親接住蹣跚學步撲向自己的孩子。
巨大的沖擊力在觸及祂手臂的瞬間,如同泥牛入海,被浩瀚而溫柔的力量無聲化解。
白厄只覺得一股暖流瞬間包裹全身,撕裂臟腑的震蕩感消失無蹤,只有沃蘭斯臂彎那熟悉的,帶著某種非人涼意卻又無比堅實的觸感。
而祂的右臂,則伸向了萬敵那目的明確的騎槍,同樣以一個擁抱的姿態,迎了上去。
祂沒有硬撼槍尖的鋒芒,而是在槍尖即將刺入祂身體的前一剎那,用手臂以一種巧妙弧度環過槍身。
祂的手掌輕輕覆在了萬敵緊握槍柄,覆蓋著赤晶臂鎧的手背上。
嗡的一聲,時間在這一刻真正凝滯。
三股力量在沃蘭斯張開的臂彎內,在祂以身為“繭”的懷抱中,轟然對撞,一圈遠比之前更龐大,更凝實的琥珀色漣漪,以沃蘭斯為核心猛地爆發開來。
這道漣漪不再是扭曲光線的透明波紋,而是如同實質的,流淌著液態時光的琥珀之環。
它無聲地掃過整個戰場,所過之處,翻騰的黑潮被瞬間撫平,凝固,如同被封入巨大的琥珀標本。
而崩落的磚石懸停半空,士兵們驚駭的表情也定格在臉上,萬敵槍尖的赤紅晶芒仿佛被凍結在粘稠的金色蜂蜜里,連同他金發飛揚的姿態一同凝固。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唯有沃蘭斯懷抱中的白厄,以及祂右掌覆住的萬敵,還能在這片被凝固的時空中,短暫的感受到意識的存在。
感受到那源自那份令人意外的擁抱的,浩瀚無邊的力量的脈動。
白厄被緊緊攬在沃蘭斯冰冷的臂彎里,臉頰幾乎貼上祂散發著柔和光暈的胸膛。
他能清晰看到沃蘭斯垂落在他額前的,夾雜著些許粉色發絲的黑發,能感受到祂胸腔中并非心跳,而是如同星辰運轉般的低沉嗡鳴。
那四只粉瞳低垂著,正深深的凝視著他,里面翻涌著他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
“做得好,白厄,”沃蘭斯的聲音直接在白厄的腦海深處響起,猶如溫和的暖流輕撫他的心臟,“你終于,學會了向更高的存在揮拳,即使猶豫,即使痛苦,你依然選擇了守護你認為正確的道路。”
祂的目光似乎微微偏移,看向被祂右掌覆住,同樣在琥珀時停中無法動彈,唯有眼中燃燒著不屈金焰的萬敵。
“而你,懸鋒的王子……”沃蘭斯的聲音同樣在萬敵的意識中響起,帶著一絲洞悉的贊許,“你很好地利用了這份‘褻瀆’,很顯然,人心已為你們的努力所凝聚……
沃蘭斯笑出了聲,“雖然稍晚了些,不過,這座城已經可以交給你們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沃蘭斯覆在萬敵手背上的掌心,一股精純而溫和的力量如同涓涓細流,無聲地注入萬敵體內。
而萬敵只覺得一股磅礴的生機與堅韌瞬間充斥四肢百骸,之前戰斗的消耗,強行催動晶簇的暗傷,竟在飛速愈合。
他手中那柄赤晶騎槍的光芒,不受控制地變得更加熾烈和凝練。
緊接著,沃蘭斯環抱著白厄的左臂,和覆壓著萬敵的右掌,同時爆發出最后一股柔和卻沛然莫御的力量。
祂猛地將白厄向下方正在上升的懸鋒城方向輕柔地推開。
同時,覆蓋萬敵手背的右掌也瞬間收回,一股巧妙的推力順著槍身傳遞,將萬敵連人帶槍,穩穩地推向懸鋒城城墻的方向。
琥珀色的漣漪驟然收縮,凝固的世界也瞬間恢復了流動
黑潮的咆哮,城邦的呻吟和士兵的吶喊聲重新充斥著萬敵和白厄的耳膜。
白厄只覺得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包裹著他,將他如同投擲一顆包裹著棉絮的石子,精準而安全地拋向懸鋒城殘破的城墻之上。
而萬敵,則借著沃蘭斯最后那一推的力道,以及體內新生的,仿佛無窮無盡的力量,手中那柄得到神力灌注而光芒萬丈的赤晶騎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咆哮。
他如同燃燒的隕星,帶著粉碎一切的威勢,狠狠撞向懸鋒城那被撕裂的、黑潮涌入的豁口。
轟隆!!!
槍芒所至,粘稠的黑潮被硬生生蒸發出一條巨大的通道,狂暴的能量沖擊將涌入的怪物瞬間碾為齏粉。
萬敵的身影重重落在豁口邊緣,騎槍深深插入地面,赤紅晶簇以槍身為源點,如同燎原之火般瘋狂蔓延,生長,加固。
一道由純粹生命晶能構成的,赤紅耀眼的光幕,瞬間取代了之前搖搖欲墜的琥珀巨網,將致命的豁口死死封堵。
城墻上,短暫的死寂后,瞬間便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狂吼,士兵們看著那如同戰神般降臨,一槍封堵缺口的王子。
看著那道代替了“褻瀆者”琥珀色光芒的,充滿生命韌性的赤紅光幕,被強行引導的恐懼與憤怒,瞬間化作了絕境逢生的狂熱與崇拜。
“懸鋒未隕!歌耳戈之子,浴血戴冠!”
“歌耳戈之子,浴血戴冠!”
而高空之上,完成了這驚世擁抱與托付的沃蘭斯,身形顯得前所未有的飄渺。
但也只是顯得,只是搬運著一座不算大的城邦走了一小會,對現在的祂來說還稱不上一句疲憊。
祂踏在懸鋒巨劍上的足尖微微抬起,那柄承載著無數英魂意志的古樸巨劍,發出一聲悠長而蒼涼的嗡鳴。
化作一道流光,追隨著被推開的白厄,一同墜向懸鋒城內。
沃蘭斯臉上的四只粉瞳再一次望向懸鋒城的方向,望向城墻上被士兵們接住,正掙扎著爬起的白厄,望向在赤紅光幕前傲然挺立的萬敵。
祂的臉上,沒有任何遺憾或悲傷,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以及那抹始終未散的,帶著灼熱溫度的欣慰弧度。
琥珀色的光芒在祂周身流轉,如同即將消散的星辰余暉,祂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
懸鋒城落下的地方,距離奧赫瑪不過百米,想必阿格萊雅也已經做好了讓奧赫瑪敞開懷抱接納懸鋒的準備。
「父親,」沃蘭斯思念著祂至親至愛的,與祂血脈相連的存在,「小蜘蛛好想把在這里經歷的英雄故事立即講給你聽。」
祂來了,祂拔起了一座城,祂承受了凡人的怒火,祂擁抱了叛逆的孩子,然后,祂將未來,連同這個世界的沉重一角,輕輕放下。
在奧赫瑪的方向,永晝的光在鉛云后透出微茫,阿格萊雅正等在那里,而緹寶·緹安·緹寧也圍在她身邊向祂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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